第17章(2/5)
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的一种艺术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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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贾宝玉何尝不是一个“夹缝里的生命”?贾宝玉要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
他“懒于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潦倒不通事务,愚顽怕读文章”,他跟父亲之间发生激烈冲突,因素之一就是父亲“恨铁不成钢”,怎么把他往仕途经济上引也是徒劳枉然。
但如果把贾宝玉笼统地定位于“反封建的新人”,则未必符合书里的描写。
第五十二回,又一次写到荣国府夹道,这回呈现出了值得注意的一幕:宝玉穿着贾母给他的雀金裘,出发去他舅舅王子腾家拜寿,他并不想去,却不得不去。
老嬷嬷跟至厅上,只见六个大男仆和四个小厮,笼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已在那里立候多时,宝玉被他们护卫着上了马,说:“咱们打这角门走吧,省得到了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
”这时男仆周瑞就侧身笑道:“老爷不在家,书房天天锁着的,爷可以不用下来罢。
”细心的读者会记得,早在第三十七回,还是秋天的时候,贾政就被皇帝点了学差,到外省去了,直到第七十一回,已是再一年的初秋,才交代贾政回到家里,按说第五十二回过年的时候,父亲不在家,宝玉更可以大肆地“反封建”,讲究什么“过父亲书房必须下马”的“破礼节”,偏要大摇大摆骑马从那书房边过一下,示示威!岂不过瘾?但是,书里怎么写的呢?宝玉对周瑞笑道:“虽锁着,也要下来的。
”这就说明,宝玉并不为一个先验的观念去选择生存方式,他只不过是希望父亲也好,宝钗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不要勉强他去投入仕途经济,至于封建伦常秩序的礼数,他觉得并未怎么伤及他的个性,甚至有时还能从中获得温馨乐趣,他是并不想去破坏、对抗的。
于是,宝玉就骑着那白马,让过书房的位置,出了角门。
这时的空间位置应该是在夹道当中了,结果顶头遇见了大管家赖大,宝玉忙拢住马,意欲下马――在清朝满族贵族家庭,服侍过上一辈的老仆,特别是府里的大管家,小辈主子按规定是必须要尽到礼数的――宝玉其实完全可以拒绝这一套,但他并没有丝毫反叛性行为,倒是赖大忙上去抱住了他的腿,宝玉呢,还要施礼,“便在镫上站起来”,这是一个替代下马的姿态,并且还携着赖大的手,说几句客气话。
这就是曹雪芹笔下的宝玉。
他企图在摆脱封建礼教桎梏个性的方面进行一些抗争,又在遵守享受封建伦常的温情方面表现出一些乖觉,求得在那样一个社会家庭环境中的生态平衡。
这实际上也就是在把自己从封建社会的“砖瓦”中抽出,却又仍然还在“砖瓦缝”里成为了一种“填充物”。
这种“填充物”并不起到粘合“砖瓦”的作用,从长远的效果来说,由于只是一种寄生状态,是疏松的,随时可能游离的,作为“消极填充物’,它最终可能会起到使“砖瓦”松动的作用,但要达到“忽喇喇大厦倾”,那就还得靠“厦墙”外的真正具有革命性的力量,跟那样的存在相比,宝玉也好,黛玉也好,就还只能算“夹缝中的生命”,显得脆弱、渺小。
值得注意的是,紧接着这个情节,还出现了一个场景:“接着又见一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个拿扫帚簸箕的人进来,见了宝玉,都顺墙垂手立住,独那为首的小厮打千儿,请了一个安,宝玉不识名姓,只微笑点了点头儿。
马已过去,那人方带人去了。
”于是出了角门,门外又有男仆小厮马夫一大群,再出角门,才是府外,前引旁围的一阵风去了。
《红楼梦》里很少出现底层人物,书里的那些大小丫头,从社会阶级属性上可以算做女奴,但跟府外的奴隶们相比,她们的衣食住行就强太多了。
书里也还出现了二丫头等农民形象,但惊鸿掠影,一闪而去。
夹道里的这二三十个拿扫帚簸箕的小厮,也只偶然露了下脸,且是群像。
曹雪芹为什么特意写夹道,写夹道中有这样一些最底层的生命?我想,他是要让读者知道,这诗礼簪缨族、温柔富贵乡,不是凭空存在的。
在“大府戏”里安排“夹道”的场次,说明曹雪芹的确是大手笔,也说明《红楼梦》文本确实是丰厚细密。
这“一粒米”,把大千世界呈现得多么精微剔透!
五月之柳梦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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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是怎样的景象?《红楼梦》第十七、十八回对之有细致入微的描写。
那些宏大的华丽空间不去说它了,在贾政和一群清客以及贾宝玉初游大观园时,有一笔过场戏性质的描写: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光这些点缀在正景之间的园林小品,就足令人心醉神迷了。
曹雪芹有意不在前面把大观园的景物写尽,在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一把子四根水葱”的美人儿来荣府客居,寿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