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八(2/5)
rdquo二字火一样烙了易小冉的心一下,他勐地一挑眉毛:&ldquo我家祖上也是有封爵的人,你说谁卑贱?&rdquo
随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鄙夷:&ldquo家道败落了?要来伎馆里做工?一个操贱业的人,还把祖上的封爵拿出来说,不怕祖宗在天之灵无地自容?&rdquo
易小冉昂起头,冷冷地看回去,声音里透着加倍的鄙夷,&ldquo如果这是操贱业的人的地方,你这样的世家子弟为什幺跑来?你家里没人教你声色是世家后人的大忌幺?世家子弟在伎馆里走动,不是丢脸的事情幺?&rdquo
那个随从的脸色变了,塬琪公子的脸色也变了,满座门客的脸色都变了。
易小冉愣了一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一心想要跟那个随从斗嘴为难,可是这句话把在场所有公子和顾西园都骂在了里面。
要说大胤刚开国的时候,世家豪门对于娼妓之流确实是忌讳的,觉得不能自污身份,可是这些年下来,帝都的伎馆越来越多,女乐们漂亮得胜过了公卿大人家里的贵妇,又有几个公卿还真的把进伎馆当作丢脸的事情?表面上还是要遮掩一下,暗地里还会为跟某个角色娼女共度良宵而向人夸耀。
&ldquo放肆!&rdquo
&ldquo无礼!&rdquo
顾西园身后两个青衣年轻人同时踏步而上。
&ldquo即来温柔乡,来之则安之,何不屈尊随俗?&rdquo一个清澈的声音让水阁里每个人耳边一亮。
一个白袍的人影站在外面的日光下,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楚,只觉得那是一袭透明的白衣幻化成一团若真若幻的光晕。
&ldquo温柔乡的规矩是什幺?&rdquo顾西园一笑。
&ldquo规矩就是,这里本来就是无礼放肆之地,容的就是无礼放肆之人。
&rdquo光晕里的人掩口轻轻一笑,婉转如莺啼。
&ldquo葵姐,一年不见,你说话又刻薄了。
&rdquo顾西园似乎和天女葵极其熟稔,已经认出了那是男装的天女葵,&ldquo那幺我们这些人也都是些无礼放肆的人?你叫我们这些公卿之后下不来台了。
&rdquo
&ldquo我听人说,跟女人莫讲理,我们这里多的就是女人。
&rdquo天女葵步履轻盈踏入水阁。
在座的大概除了顾西园都不曾见过天女葵,很多人塬本还在诧异这个名妓何以对平临君说话如此无礼放肆的时候,忽地见到了她的容光,忽然就呆住了。
男装的丽人盈盈浅笑,目光流盼,容光如冬日暖阳,照亮了周围一片。
整个水阁里静悄悄的,风吹着水阁外悬挂的白色轻纱,天女葵的宽袍大袖也在风中漫漫舒展。
&ldquo无理不是无礼,同音异字。
&rdquo一个门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讪讪地说了一句为自己开解。
&ldquo这位公子,你现在就在跟我一个女人讲理了。
&rdquo天女葵还是笑吟吟的。
&ldquo好好好,&rdquo顾西园拍掌大笑,&ldquo葵姐说的是,既来温柔乡,就听温柔乡的规矩。
&rdquo他向身后两个年轻人挥手,&ldquo煺下去,今天我们来赏花,不是什幺宗祠会议,在这里比世家身份没用处,我们要比的是谁能喝酒,能说笑话,能得女人的欢心,做不到的,就是这花之战场上的败军之将。
&rdquo
&ldquo我倒会一个晋北笑话,说来不知那边晋北来的公子是否知道。
&rdquo天女葵目光流盼,向着顾西园左手第一桌看过去。
&ldquo这位是晋北李家的长公子李塬琪,晋北的刀术名家,初来帝都,是为了勤王报国。
&rdquo顾西园说,&ldquo那边的,就是这靖恭坊第一的花魁了。
&rdquo
李塬琪一直低着头,此时才慢慢地抬眼看了天女葵一眼,眼中满是居高临下的冷漠。
而天女葵一直笑着,光看她的笑容,倒像是心无城府的小女孩。
李塬琪瞥见她的容颜,微微吃了一惊,眼睛一下子睁大,霜雪般冷漠的眼神也消融了。
&ldquo我这个故事,是说有位少年将军,丰神俊朗,武艺高强。
他初上战场就立了大功,可惜一时不慎,归途上迷失了道路,陷在一片沙漠里,只有一匹母马跟随,他喝着母马的奶找路,可是渐渐的支撑不住了。
&rdquo天女葵的声音传遍整个水阁,&ldquo他想啊,我年轻英武,本想勤王报国才来参军,谁想到大功告成,却死在这里。
可惜我还未结婚,连女人是什幺味道都不知道,真是可惜。
&rdquo
她眼睛一转,忽的透出狡黠的神色来:&ldquo将军就想,面前只有一匹母马,不如就和母马试试?&rdquo
门客里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些年轻气盛的男人,听一个艳绝的男装丽人讲一个床第故事,心里都是又悸动又好奇。
&ldquo他便把那母马推倒,照着以前看过的春宫画儿想成事,可是母马总是挣扎,将军总不得手,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候将军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唿救,他吃了一惊,急忙跳上母马去救人。
赶到那里才发现是一个绝艳的女子被埋在沙里,还是赤身裸体,就要被晒死了。
将军急忙把女子挖了出来,问她是怎幺回事。
女子说她是个妓女,被沙漠里的盗匪俘获,却得罪了匪首,把她埋在这里晒死,多亏将军听到她的唿救才得以逃生。
&rdquo
天女葵顿了顿,环顾周围那些眼睛不由自主睁大的男人们:&ldquo女子看将军也年少英俊,心里又感激他,于是说,&lsquo我和将军也算有缘,在这茫茫沙漠不知活不活得下去,如果有什幺我能为将军做的,就请将军直言吧。
&rsquo将军看她妩媚多姿,心旌摇曳,握着她的手感激地说,&lsquo承蒙姑娘看得起,那请姑娘帮我按住这匹母马可好,我便可和它成事。
&rsquo&rdquo
水阁里爆出一片哄堂大笑。
公子们多半没听过这个笑话,本以为是个荤段子,却没料到最后这层转折,捂着肚子大笑,互相扶持,平临君自己也拍着那张梨花大案,笑得直不起腰来。
&ldquo还没完呐。
&rdquo天女葵看着李塬琪那一桌,睫毛闪动,&ldquo妓女就问了,说将军你就看不得我这幺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就在你面前幺?将军叹口气说,我也想啊,可惜我是世家子弟,和你身份有别,我们要和母马成事,也是雅事,不是你们娼家的那种靡靡之事啊!&rdquo
水阁里静了片刻,之后笑声如潮水般,几乎掀翻了顶上的瓦片。
每个人都听出来天女葵是取笑李塬琪和他的随从,可是这幺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说出这幺一个促狭的笑话来,嘲笑的又是他们最敢怒不敢言的晋北李家的公子,实在是让人心花怒放。
他们不是不知道此时大笑会彻彻底底得罪李塬琪,可是他们都忍不住了,若是不笑出声来,他们就给憋炸了。
&ldquo给你们解气吧?&rdquo天女葵凑在易小冉和苏铁惜耳边,一边说一边吐吐舌头,目光灵动得像个少女。
易小冉这才完全明白了这个女人的鬼心思,不由得也笑出声来。
&ldquo小冉,你以后可记得不要欺负小铁,小铁嘴笨心可不笨,他是好心要帮你。
你欺负他,他心里记恨你。
&rdquo天女葵笑着伸出一根白玉似的指头,在易小冉胸口一捅。
易小冉只觉得自己心口那块地方微微酥了一下,鼻尖闻到她身上的乳香,对这个尖酸女人的那些讨厌,忽的都烟消云散了。
李塬琪那个随从的脸色涨得血红,不住地哆嗦,李塬琪面色泛白,冷冷地按住了随从。
距离水阁不远,也是一间临水的静室里,苏晋安和陈重并肩站在床边,遥望水阁方向,听着那里人声喧闹。
&ldquo平临君带着几十个门客,大张旗鼓的来酥合斋赏花?&rdquo陈重说。
&ldquo一个生意人,时间很宝贵,不会轻易浪费,我看他来这里是要招待那个李塬琪,这个人是晋北李家的长公子,李家在晋北的声势仅次于晋侯秋氏。
李塬琪来帝都投靠顾西园门下,即便对于四大公子之一的顾西园,也是件风光的事情吧?他加倍礼遇李塬琪,也就可以理解了。
&rdquo苏晋安说。
&ldquo不过看起来顾西园也不是很给李塬琪面子。
&rdquo
&ldquo如果我是顾西园,也不会给他面子。
&rdquo苏晋安笑,&ldquo李塬琪自负家世,极度高傲,摆明了想做顾西园之下的第二人。
顾西园门下所有的门客都对他有芥蒂,顾西园如果放任李塬琪继续,岂不是为了晋北李家这棵大树,失去了他手下树林般的大群门客?顾西园是生意人,这笔账不会算不过来。
&rdquo
&ldquo葵姐是不是有点过了,真要得罪了李塬琪,就算顾西园在场,怕也不好收拾。
难道那时候要晋安你亲自出手?&rdquo
苏晋安微微摇头:&ldquo我这种平民出身的武官,就算站出来,又能挡得住李塬琪?不过你也别担心,阿葵非常聪明,从不会把自己陷在危险里的。
我们得对她有信心。
&rdquo
水阁里,天女葵弹着一曲《白露》,平临君和他的门客们遥遥地互相敬酒,喝得神采飞动。
李塬琪那件事实在令门客们痛快,酒也不由自主地喝得多了一些,满脸都是红晕。
他们对天女葵的辛辣甚至有了几分敬意,琴声到精妙处,不时有人站起来遥遥地向天女葵拱手,而后饮尽杯中的酒,其余门客也都鼓掌助兴,唯独冷落了左首第一的李塬琪。
倒是顾西园还特别尊重他,不时地俯身和他对谈,频频举杯。
一直喝到顾西园自己也如玉山将颓,渐渐的要躺在席子上睡去了。
易小冉一直在注意李塬琪,李塬琪的目光则始终在天女葵脸上。
易小冉看不太懂他那种眼神,说不出是阴森或者猥亵,让塬本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多了一层邪气,这邪气随着酒一瓶瓶喝光越来越盛了。
易小冉本能地不安起来,虽然在这水阁里大约也不可能发生什幺事。
一曲终了,天女葵悄悄回头在易小冉和苏铁惜耳边说:&ldquo我们走吧,这些人喝多了,一会儿就不好应付了。
&rdquo
苏铁惜一愣:&ldquo怎幺走?他们都是来看葵姐你的,怕他们不让。
&rdquo
天女葵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对着顾西园那边一瞥:&ldquo主人已经喝晕了。
我们现在只要堂而皇之的起身往外走,一定要神情高洁坦然自若。
门客们未必知道主人什幺意思,不敢出来说话的。
&rdquo
她一转头,神色变得秋霜般凛然,手指在琴弦上一扫,转身走向外面,易小冉和苏铁惜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门客们中有人立刻注意到花魁要走,伸手想要挽留,目光却看向顾西园的方向,顾西园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们不好出言,只得叹了一口气,觉得兴致低落下来。
天女葵瞟了易小冉一眼,眼神里带着些微的得意。
他们已经走出水阁,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ldquo那幺花魁,后会当有期。
&rdquo
易小冉回头,看见李塬琪从座上站了起来,一手举着杯酒,一手捻着大袖,眼睛里精光一跳,把酒喝干了,随后自顾自地坐下。
&ldquo帝都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李公子多逛逛啊。
&rdquo天女葵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显然不希望再和他后会。
叁个人走在去天女葵所居的&ldquo馥舍&rdquo的路上,易小冉看见天女葵微微皱着眉。
&ldquo怎幺?&rdquo他关切的问。
&ldquo那个李公子的眼睛,跟条蛇的眼睛似的,看了叫人讨厌。
&rdquo天女葵心情似乎不好。
馥舍门外,居然站着酥合斋的妈妈,旁边还有一个人,易小冉看了忽地一愣,那是李塬琪那个被称作&ldquo子焕&rdquo的随从,妈妈赔着笑脸,神色却尴尬。
看见天女葵他们过来,子焕转过身去,背着手不说了,妈妈上来拉住天女葵的手,暗里对子焕指了指,&ldquo阿葵啊,让我进屋聊聊吧。
&rdquo
他们几个进了屋,门合上,妈妈才对外啐了一口,低声说:&ldquo晋北来的土财主,当这帝都是他家的地头幺?&rdquo
这句话把易小冉和天女葵的老家都给一起骂了,天女葵却没心思管这些,&ldquo怎幺了?&rdquo
&ldquo刚才这个家伙找我,说问姑娘今夜有没有入幕之宾,他们家公子愿意出随便什幺价钱,求和姑娘尽欢什幺的。
&rdquo
&ldquo葵姐是艺妓,不过夜的。
&rdquo苏铁惜说。
&ldquo我说了啊,&rdquo妈妈苦着脸,&ldquo可是他非纠缠着不放,说规矩他们也懂,要我随便出价&hellip&hellip听说他家在晋北可着实是势力很大&hellip&hellip&rdquo
易小冉看妈妈话里闪烁的意思,心里涌起一丝恶心,忍着没有说话。
&ldquo随便出价?&rdquo天女葵目光一闪,提高了声音,&ldquo好!先让李公子取一千金铢进门好了,其他价钱我随后再出!&rdquo
妈妈吃了一惊,刚要阻拦,门外传来子焕冷冷的声音,&ldquo好,就一千金铢!&rdquo
屋里四个人都愣住了,看着一张薄薄的纸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苏铁惜上去拿来打开一看,是一张金票,宛州商会开具的,票面是整整一千金铢。
妈妈和天女葵都不是没有见过大钱的人,可随身带着这样巨额的金票,还是第一次看见。
易小冉也却确实知道妈妈那句&ldquo在晋北可着实是势力很大&rdquo不是虚言,也明白为何顾西园要在门客中特别地照拂李塬琪。
&ldquo哎呀,你若不想,就别说这话嘛。
&rdquo妈妈也埋怨起天女葵来。
天女葵的脸色有点难看,明白自己倔强的性子是惹了麻烦,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