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浊水清尘西南风(1/5)
清明时节雨纷纷。
朴素典雅的墓碑上,刻着一串秀气的隶书:“沈门吴氏夫人之墓”。
碑文出自母亲自己之手。
那年她积劳成疾,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便把一双垂髫稚龄的小儿女叫到面前,道:“将来妈妈不在了,你俩就留在这里,不要回洞庭湖了。
瑄儿,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
”璎璎还小,不太懂得生离死别,只是扑闪着眼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
“等妹妹满了十七岁,就送她去和陈家那孩子完婚。
陈家人很好,将来能照应你们。
可惜我来不及为你安排啦,好在你一向懂事。
记着千万别学武功……”母亲如果知道,后来自己不但学了武功,更浪迹江湖,而且放弃了家室之念,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纸钱化为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寒风中打着转儿,又被蒙蒙细雨润湿,贴在青石墓碑上。
那时真的太小,如今记忆中母亲的面目都模糊了,只有声音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母亲的墓碑上,连父亲的名字也未提到。
坟墓周围打扫得很干净,几株木兰花树,也有人看护修剪,生得枝繁叶茂,亭亭玉立。
只是花期已过,空有雨打残红。
“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日征帆送远人。
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原是此花身。
”木兰生于湖湘,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李义山这首哀婉的《木兰花》,也是母亲最爱念的诗。
可惜母亲最终也不愿回到生长木兰的故乡去。
幼年时,母亲是他最亲密的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母亲,一点也不了解她心中隐藏的深深的忧伤和哀怨。
倒是陈睿笈和璎璎,不辞辛劳地在母亲坟头种上了木兰花树,他俩一定常常来祭扫。
不过今天是清明,他们怎么还没来呢?
山道弯弯,细雨中停下一辆小驴车。
车中下来一对年轻夫妇,斗笠蓑衣遮了半张脸,对着沈瑄细细打量。
沈瑄微微笑了笑,那少妇欢呼着跑了过来:“哥哥!”
陈睿笈有些发福了,璎璎改了妇人装束,仍不减当年的活泼,从车中抱下一个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阿缘,快叫舅舅!”沈瑄抱过孩子,一时百感交集。
璎璎埋怨道:“哥哥你太不像话啦,好几年都不来看我们。
不过舅舅真是神机妙算,他说你多半会回来扫墓,你果然就来啦!”
沈瑄愣住了:“什么舅舅?”车中爬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可不是吴剑知么?
吴剑知不来找沈瑄,沈瑄也会去洞庭君山找他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给舅母上坟。
他这次回葫芦湾来,一来是看看久别的母亲和妹妹、妹夫,二来是为了印月的托付,来采集孟婆柳的解药。
可是吴剑知居然就算准了他会回家,找了过来。
“瑄儿,我还是希望你回三醉宫。
门中无人,你不回去,只怕我一死,世上就没有洞庭派了。
”陈睿笈夫妇一离开,吴剑知便对沈瑄道。
沈瑄不语,心里根本不情愿。
“这是你祖父留下的基业啊!”吴剑知道。
沈瑄仍然不语。
吴剑知长叹一声:“我知道,你总是忘不了那个天台山的姑娘。
如今我也相信,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当年委屈你们了。
”
沈瑄忍不住道:“舅舅,你知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吴霆表哥?”
“我知道,是乐秀宁那孩子。
其实那天在含玄子那里,我就看出了八九分。
是我对他们父女不起。
原以为乐师弟能体谅我的苦衷,可他们不原谅,我也只能认命,只是苦了霆儿。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搅在里面去。
我最害怕老一辈的恩怨,连累你们这些年轻人。
”
又是与自己无关!吴剑知为什么要回避所有问题,看来他的独生儿子死了,他倒无怨无悔,难道他真的做过什么亏心事么?沈瑄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吴剑知看出了他的不悦,暗自嗟叹:“那天你问我澹台树然,我倒想起了另一件事。
蒋灵骞真的只是蒋听松捡来的弃婴么?以赤城老怪的脾气,似乎不会收养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
”他为什么重提此事,他又知道了什么?沈瑄简直猜不透。
“瑄儿,有些事你或者不便说,我只是担心……唉,我告诉你吧,澹台树然是你的四师叔,当年赫赫有名的剑客,人道天下第一。
”他终于愿意讲了,“先师共有四个弟子:我、你爹爹、秀宁的父亲乐子有,分别被江湖上的朋友称为书仙、医仙、弈仙。
还有一个小师弟,人称潇湘神剑的,就是澹台树然。
不过,不过很多人并不把他和我们相提并论。
因为澹台树然身份不同,他并不是正式拜师,实际上他原是你们家的仆人。
”“仆人?”沈瑄有些意外。
吴剑知点点头:“记不得是哪一年,洞庭湖发大水,许多灾民走投无路,卖儿卖女。
一对复姓澹台的小兄妹,被师娘双双买了回来,另起了名字。
男孩叫树然,女孩叫烟然。
因为澹台树然识字,先师就着他做个小书僮,伺候笔墨。
”
“先师教我们武功,他也看在一旁。
后来过了半年,有一天你爹爹发现三师弟在责打他。
原来他偷偷学习本派武功,练习时被三师弟看见。
这在武林中是犯了大忌的,澹台树然不懂,又不肯认错。
幸亏你爹爹拦得快,否则他的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