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5)
对头,他们怎么肯放呢?”
崔允明道:“不放又待如何,难道他们还能阻止东宫殿下继禅不成?”
方子逸道:“他们没这份本事,可是他们却能把持住现在,不使圣上逊位,使太子无法亲政。
”
“那又能拖多久,迟早还是要由东宫继禅的,等到圣驾殡天。
他们就没办法了。
”
方子逸笑道:“奸臣有奸臣的聪明,他们只要再拖得三五年,七王子成王就成年,他们可以另行请求圣上更易储君,他们也就可以继续掌权下去了。
”
“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如果等到成王冠,应该是有的,成王为帝后亲出,而后族卢氏一支,在各节镇间很有势力,以国舅卢杞为首,实力可虞,他们现在是格于大唐律令,不敢有所作为,等到有一个理由时,他们自然会力争的,所以……”
崔允明道:“我明白了,东宫所以借重君虞之才,目的就是要抵制那些人。
”
方子逸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不过东宫殿下要君虞着手的是除奸的工作,掌握了确切证据,付之大理寺审询,明正典刑,不管将来天下谁属,对朝政总是有益无害,相信以这个理由,这个要求,任何人都不敢曲意包庇了,正因为这缘故,我才勉为其难。
”
看样子方子逸的确与往日不同了,虽然他以崔允明为可信的知己,什么话都坦然相告,但是崔允明忽而感觉到他们之间变得很陌生。
这个地方,这些人,原都是他相识的,不知怎么,崔允明似乎感到从未结识他们过,包括远在郑州的李益在内,他们似乎是另一种人。
所以崔允明觉得在这儿待着很不舒服,也不再想问什么,知道什么,他只想离开此地。
方子逸也没有留他,只是问他道:“允明,我不便到霍娘子那里去,免得给她找麻烦,目前我这个地方太招摇,君虞那儿却是暗中进行实务的,所以我跟君虞也很少联络,最主要是人选难求。
”
“河西,兵部尚书府,不是都有专人跟他接触吗?有事可以交他们联系好了。
”
“不!不行,君虞不愿意让人知道得太多,尤其是河西与突厥那边的事,谁都不让知道的,这次是托你假便,下一次必须找个靠得住而又不受注意的人,我记得君虞有个老家人李升,留在霍娘子那儿的,这个人自然是绝对可靠的,暂时只好辛苦他一下……”
崔允明道:“那恐怕一时还来不了,因为我姨母,也就是十郎的高堂要上长安来,特别把他召回姑臧家乡去接老夫人来京,恐怕还有几天呢!”
方子逸一怔道:“老夫人怎么要来长安呢?干什么?”
“我不知道,是我堂姨,也就是君虞的岳母着人来通知的,也许提要给君虞跟卢小姐成亲吧。
”
方于逸道:“这种事应该告诉君虞一声,怎么君虞那儿毫无消息,昨天我接到驿递,君虞还在问呢。
”
崔允明一怔道:“卢夫人告诉我说,她早已有家书告诉君虞了,所以这次我到郑州也没提起过,怎么,君虞没有接到卢夫人的信?”
方子逸道:“当然没有,否则他就不会提起要李升作为往返递书的连系人了。
奇怪了,李老夫人要来,叫李升去接,这是很重要的事,也是很正当的事,卢夫人为什么要瞒着君虞呢?”
崔允明仔细琢磨了一下才道:“这件事颇堪玩味,子逸,你最好还是把事情通知君虞一声。
”
方子逸道:“这是当然,为了河西的事,君虞跟岳家闹得很不愉快,卢中书对君虞很不谅解,怪君虞拆了他的台,把他的奥援夺了去。
其实很冤枉,君虞等于是替他出了口气,何况河西新任督帅是君虞一力扶植起来的,对君虞言听计从,全权在握,卢公有这样的一个女婿,不是比跟史仲义维系一个貌合神离的关系强得多!”
崔允明苦笑道:“这是我们的想法,卢公心中就不是那样想了,他跟史仲义虽是貌合神离,究竟还可以用其它四郡之力牵制凉州,让史仲义对他作相当的让步,十郎那一搅,岂止是把凉州一把抓过去,连其余四郡,也都要仰承十郎的意思,对卢公不再像从前那么倚仗了。
”
方子逸道:“那有什么差别呢?他跟君虞是翁婿,难道还要分彼此吗?”
崔允明道:“子逸,你还说你的宦情比我通达,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透,这中间的差别太大了,以前卢公虽然对河西未能完全控制,至少还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现在则是要靠着女婿的面子才能办事了,这在卢公而言,是很难堪的事,一个掌惯了权的人,一旦失去权势,滋味最为难受,再说卢公与十郎之间未必很融洽,为了一个小红,翁婿差点反目,再加上了后来的新怨,感情更是坏到了极点,十郎可能没告诉你;他这次匆匆由咸阳绕道不入长安而径赴郑州,明里是刘学镛在捣蛋,暗中实出于卢公的唆动,礼部的刘尚书是卢公的姊丈,刘学镛则又是刘尚书的族弟,他们的亲戚走得很近,自成一党。
”
方子逸微怔道:“这个我倒不知道,本来有些事我想到卢府去请助的,看来不必去碰钉子了!”
崔允明道:“十郎因为事属家务,不便外扬,而且他是从高大人那儿转来的消息,也不便告诉他人,这次我去了,他才跟我谈起,颇多感慨,就是怕你不明白就里,跑到那儿去,不特于事无补,反而坏事,所以才要我转告你一声,千万别莽撞,事情办不通,可以找到高大人那儿,或者去求王阁老都行,就是别上卢家去。
”
方子逸道:“那君虞跟卢小姐的婚事又怎么办呢?”
崔允明轻叹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的名份早定,文定的仪式也已经公告长安亲友,退婚是不可能的,可是翁婿相处如同水火,实在很棘手,好在卢夫人对这件事极力主张,这次把我姑母接来长安,可能就是要为他们完婚。
”
两人又谈了一阵,但都是局外人,既不十分了解内情,也无法谈出个结果来,崔允明告辞回家去了。
他在第二天上刑部衙门办事,因为告了十几天的假,心中不无愧意,到底这是私事。
可是在衙门里,他得到的待遇竟是出乎意外的,一些平素跟他不通闻问的人,都借故前来寒暄问候,有些人曾经为了一些小事情跟他有冲突的,见了他,都有点战战兢兢,甚至于还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罪解释。
十几天来未曾视事,照理积压的公事一定会堆积如山,可是他在签押房里一看,琐碎的都有人代他办了;较为重要,一定要等他亲自署理的,也都把一切准备得舒舒齐齐,只等他过目后,径行签会就行。
原来他管的是本部的度支,自从为人所陷,亏空了一大笔公款,几将身陷囹圄;幸得李益为他摆平了,仍然复旧职,可是他自知不宜此务,极力请调。
在李益出塞的那一段时间,没人答理他,终如所请调到了个掌理案卷归档的差事。
那是个冷门地方,手下有着十来个不得意的老书吏,事烦酬菲,终日伏案缮写,天冷的时候,连个火盆都烘不起。
这份工作对崔允明倒是很适合,因为他与人无争;在这个环境里,再也没人会来麻烦他。
一份微薄的待遇,由于妻子的克俭节用,倒也能略有节余,他还能帮帮署里那些比他更苦的同僚们。
他到差之后,那些老书吏也愉快多了,因为冬日,他给每人添了一件御寒的棉氅,在公事房里,能升起一盆炭火,喝到一口热汤。
这有些是出自他的私囊,寒衣则是霍小玉跟澣纱两人闲下无事缝制的,她们缝制寒衣,原是想托人带到塞外去给李益,分赏那些跟他办事的人,因为她们听说绝塞苦寒,征人衣薄,用以表示一番关切之意。
可是带了去,又原封地给带了回来,李益的回信说他的人在塞外很享福,狐裘貂鼠,俯拾即是,棉衣虽出伊人亲制,他很感激。
自己留下了一件,其余的给了人也是糟蹋,他们不会爱惜的,倒不如送给长安的寒士,共享温情。
李益的信写得很诚恳,总算没有使霍小玉伤心,这批寒衣,就便宜了崔允明的那些苦同僚。
可是崔允明才陛开十几天卜羁来已大不相同。
才十月天气,十月小阳春,不过早晚有点凉意,衙门里居然给他们置了个大火盆,请修多时的屋廨油漆一新,漏雨的屋瓦也换上了新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的洒扫杂务,居然也派了两个杂役来操作了。
更妙的是桌上放了一个红封袋,里面装了一张十千的飞钱,注明是中秋的节赏。
崔允明在没告假前中秋已过去了,这时候才补发下来,那不是荒天下之大唐吗?
不过中秋是有节赏的,由度支司以润余分封,他们这一个部门根本没摊到,也幸亏那时没领到,这时才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补发下来!
这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跑了一趟郑州吗?
崔允明的确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因为他到郑州去探访李益告的是事假,也没人知道他是去看李益,事实上长安的人很少知道李益已赴郑州履任,大家都还以为李益在东返的途中呢!
那么他在公廨中所得到突来的礼遇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总不是别人突然感到他们辛劳而加以补偿的,一定有个原因,而这原因,也一定与李益有关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崔允明把一个代理他职务的老书吏叫来问过后才明白了。
第一个原因是由李益身上而来的,那是方子逸来为他告假时,并没有告事假,而是由东宫太子派了一名长吏来,向部堂官直宣了千岁殿下的口谕,说是太子府对崔允明有所询示,请他到太子府一段时间,这几天不再视事,特此知会一声,严谕不得声张。
光是这一声知会,也足可把部曹司闹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宁了,他们不知道太子调崔允明去干什么,当然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第二件则是太子府来人还调阅了一些历年部堂上审案判决的案件档卷,也使得这个冷部门变得重要起来。
刑部大堂审下的案子定案后,把有关的状子、画押的口供以及判词全文归档,才交给他们这个部门誊录归档,以备查核,因为是事后的工作,在刑案审问进行的时间,他们根本就无法过问,所以这个部门才不受重视。
但是现在不对了,太子府似乎有意要对一些旧日的陈案再行重新审查,找出破绽不全的地方再予翻案。
这一来也许找不出什么,也许就能掀起轩然巨波,无怪乎很多人会紧张起来,拚命讨好他们,大概是想了解到太子府调阅的是那些卷子,心中有鬼的人就便于预行打点了。
崔允明心中感慨很多,他以前也在刑部堂做过事,知道刑部审案时,往往也会受到人情包围,关节打点,当然这是举国的最高司法部堂,多半是重大的案子才移交过来,不可能造成冤狱,但是上官的曲意袒护,避重就轻,把案情减轻则难免有之,真要能清查一次,未尝不是好事。
这些事本来是应该绝对守秘的,可是崔允明究竟做了几年的事情,碰了不少的钉子,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
如果要大家只字不言,反而会造成更壤的结果,那些人只有挖空心思,重金贿赂,买通一两个人暗通消息,白白苦了一些奉公守法的人。
所以他作了一个决定,郑重地吩咐那个书郎道:“如果只是询问一下案宗事由,在可能的范围内不妨略予方便,但是不得私下为之,必须让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就是说不管调阅的案子是谁保管的,都需经署里每一个人过目所有的卷宗,这样才可以防止一二不法之徒窜改。
”
那书吏连连顿首道:“是!是!明公见教极是,事实上太子府只是虚张声势,第一天来,雷厉风行,只是随便提了几本,看都没看又送回来了。
”
“这是什么意思呢?”崔允明不懂了。
“这是一个布饵,本部历年存卷千万,谁都记不清那些案子有问题了,可是他们这一调……”
崔允明立刻懂了,笑着道:“果然妙得很,那些心虚的人,就会自露马脚。
前来打听,结果反而叫人知道了。
”
书吏点头道:“正是!前几天来问讯的人,过一两天后太子府的人就前来指名要调他们的案卷,近来有人更向署里每个人都明言宣布,如果他们所经营的卷宗里发现有疑问,可以秘密提出来!”
崔明允不禁大惊,急问道:“有没有人提?”
那书吏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太子府虽作那个宣布,但他们却是自己地在作主动的侦查,到底那些事件是他们查出来的,那些是我们的人提供的,也弄不清楚。
”
崔允明连连顿足道:“这个宣布简直混蛋,不是明着让我们背黑锅吗?那些不是我们提供的消息也归到我们的头上来了,别人惹不起东宫,却没把我们放在心上,将来报复到我们身上来了,谁能抗得下……”
才说到这儿,就听见人接口道:“明公过虑了,也太看得重我们这个地方了,帝都六部部堂,我们这个签押房是倒霉的地方,平时连正眼都不值得人瞧一下,还能有多大作为,突然蒙受青睐,都是沾了明公的光,绝不是因为东宫长吏的那几句话。
”
说话的是另一名书吏,也是崔允明平日的斯文朋友,落拓至交,所以跟崔允明说话较为随便,他接了口,人也踱了进来,然后作了个自嘲的苦笑道:“允明,说句老实话,案卷到了我们这儿,都是已经落案定谳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毛病可找,也没有什么可提供的,东宫要调阅的案件,有四件是从我这儿经手的,可是他们所提示的翻案证据却是我们所未有的,靠着我们这儿的旧案存卷,那一件案子都翻不了,部堂把案卷交下归档存查,早已把一切都弥缝妥当了。
”
这人叫蔡子敬,崔允明忙道:“子敬!你弄清楚了?”
蔡子敬一笑道:“当然弄清楚了。
因为我们这个签押房里大部都是穷疯了,听了东宫府的宣布之后,好几位不眠不休,翻阅旧案,想找点生财之道……。
”
崔允明连忙道:“子敬,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相信我们这些同僚不至于如此,他们平时能力微薄,位卑言轻,纵有济世之心,苦无移风转俗之力,郁结于心,困不得志而已。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想亟力地表现一下,容或有之,我不相信他们是为了图利。
”
蔡子敬耸耸肩笑道:“允明,你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作此想,我却比你早进这儿几年,了解得也比你深,好吧!也许你心里一样明白,只是说得清高一点,自抬身价而已,反正也没多大关系,因为我们这儿什么也没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