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君是养鹰人 安能缚吾翅 (4/5)
公文也回来了,唐宁自然强忍伤心与他说笑。
韩公文不是一个善察人意的人,也没察觉,只说郑权调任华州刺史,郑奇被放还家。
唐宁第二日又到终南山一带寻人,找了两日没有音讯。
天气寒冷,他心中又不快,竟吃了重风寒,想及太乙宫离此不远,挣扎着到了太乙宫门前就倒下了。
那守在门口照顾香客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到后忙呼人抬了进去。
胖大道士一别两年半未见唐宁,不想他竟倒在宫门外,为他搭了脉,开一付汤药,又用内力为他驱散风寒。
过了两日,寒气已尽散了,再搭唐宁脉象,却是心脉虚弱,药石无效。
磬玉山相去三四百里路,便去找孙山人也要两三日。
唐宁自知病根,挣扎起身,说道无事。
韩湘子道:“听闻太乙村中有一先生颇通医术,不妨请来看看。
”过了一刻,那先生进门。
唐宁见到那先生,登时病便好了。
真是芒鞋踏破,得来全无功夫,原来那先生便是唐宁父亲,唐宁数年来翻山越岭便为寻找他,唐宁当即哭拜在地。
唐宁离别父母时不过十三岁,一晃六年多,唐宁已长大成人。
当年唐宁离开学宫不久,长安附近盗匪猖獗,唐父决意隐居,将唐宁托与河东表亲家。
唐父只道儿子还在河东读书,哪想会在此间相遇,细看儿子依稀小时模样,只是瘦了许多,十分心疼,忙替儿子把脉,却已气脉健旺。
胖大道士也来把脉,果然唐宁见了父亲,心中喜欢,病已无事,只身体虚弱些。
唐宁也顾不得身体,便急急赶去见母亲。
唐母见了儿子,欢喜之下倒落了不少泪,听儿子讲述这几年经历,又心疼又高兴,听他从军等等遭遇,十分担心,教儿子莫习武了,还是安心读书考进士吧。
唐父倒不以为然,道:“人生各有际遇,只需随缘,不可强求。
宁儿已中了举人,再要考进士,一看才气,二看有无人推荐,再死读书已无大用了。
明经礼科等杂科及第,我不愿为,恐怕宁儿也是不愿。
宁儿既有缘习武,也是他的造化,况且一年多来也为国家略尽绵力,胜似百无一用的书生啊,儿子已大,就由他去吧。
”
唐母埋怨道:“总是你不肯回家留个信息,倒叫宁儿翻山越岭找我们。
”
唐父笑道:“若在家中留下字条,告诉所有人唐某身在何处,那还叫隐居么?”
唐母笑道:“总是你有道理。
”
唐宁道:“儿在翠华山找过两次,万想不到父母却在太乙村中。
”
唐父笑道:“连我儿都寻不到。
不就是真的隐居了?”
唐宁见了父母,心情好了,病也不治而愈,静坐吐纳两日,也便康复。
这日问起父亲隐居经过,唐父道:“原本我也想到深山隐居,到得山中,却遇见许多隐者,真假掺杂,鱼目混珠,后来便到太乙村来开了一个私塾,教教村中孩子读书。
”
唐宁六年多第一次与父母团聚,开心非常,便如幼时一般承欢父母膝下,寸步不离。
待过了年关,唐母道:“我儿离去之日,头上还梳着两个总角,如今二十岁已成人了,也该行冠礼了。
”便请胖大道士为唐宁主持冠礼,唐宁卸去方巾换上高冠,再加一袭新衣。
果然是人靠衣装,唐宁相貌平平,换装之后,倒显得英俊不少。
唐父又为唐宁取一个表字“安之”。
到了上元节,唐宁感念韩公文孤身在长安,便唤父母一起到韩府,也好观赏灯会。
多年来战事不断,皇上连每年的元旦朝会都取消了,今年平定淮西,天下同庆,宫中举行盛会,百姓也都张灯结彩,欢庆太平。
唐父唐母心喜清静,便不去了。
太乙门中倒有几个无家可归的,央求师父恩准进城。
胖大道士经不起这几个弟子央求,便许了他们随唐宁前去。
韩湘子本是韩愈侄孙,在长安有家的,但他修道出家之意甚坚,自出家门再不曾回去过。
唐宁所带五个太乙门弟子,年纪都比他小。
唐宁并未入门,这些人也唤他师兄,今日入城赏灯会友,便让他们去下道袍,换了便装,将剑包裹停当。
五名太乙门弟子中便有那日在太乙宫门口发现唐宁的小姑娘,名唤杜颖,年纪最小,却最是机灵漂亮,笑语嫣然善于应对,专门负责应对香客,唐宁心想这小杜颖却好与郑奇做一对儿。
杜颖尚未及笄,一路蹦蹦跳跳走在最前,一些看不出日常迎送宾客的老练,走到城门口向那守城的官军甜甜一笑,大家便顺利进了城。
此夜举城同欢,金吾不禁,城门口虽有官军把守检查,一入城门就无人管了。
唐宁怕经过阿元家米店会睹物伤怀,此次不走明德门朱雀大街,却从偏东的启夏门入城,一路北上便到靖安里。
这条路日常并不热闹,今夜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车马向北到南内兴庆宫去,宫中盛会,举行蹴鞠、角抵大赛,京城中凡六品以上官员,四品以上家眷皆可入宫。
韩公文父亲是一品高官,他自己虽是人质,也算五品闲差,有资格进宫。
唐宁担心韩公文先一步入宫去,忙加快脚步,到了韩府,韩公文倒是未入宫,令唐宁讶异的是短短十几日工夫,韩公文居然娶妻,唐宁走时一些征兆也没有。
韩公文道:“莫说你不知,我也不知呢。
除夕日父亲派人送来银两物事来,说为我聘下段员外郎家次女,年关一过便为我成婚,前后不过十日呢。
”
唐宁笑道:“今后韩大哥有娇妻管着,再不能与我们半夜爬大雁塔了。
”
韩公文也见唐宁改了装束,行过冠礼,问知他找到父母,也为他高兴,笑道:“唐兄弟也成人了,娶妻也是不远的事。
”唐宁想起阿元,打心里生痛。
唐宁将五名太乙门弟子一一向韩公文引见,两名男弟子刘玄清、王玄明,三名女弟子赵玄静、邱玄玉、杜玄颖,与华山派相同,也是以玄字排辈。
盛唐之后为避玄宗讳,将玄字皆改为元字,太乙华山道家门派,哪管这些?不过与官府缙绅打交道时还是要读作元,或者以俗名相称,这几人的俗名便是中间除一玄字。
唐宁见过韩公文的新婚妻子,也是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
唐宁不愿打扰他们新婚燕尔,便告辞出门,与那五人向北到皇城东南角,再折向东行。
一路之上已看过不少灯,但与平康、崇仁、胜业三坊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平康崇仁是梨园倡伎汇聚之地,声色之场,这里的灯千姿百态,巧夺天工。
杜颖细细数来,起码有四十几种,甚么狮子灯、绣球灯、走马灯、荷花灯、金鱼灯、双龙灯等等,叫得上名字的只有少数,有几只灯上写着谜语。
唐宁走到一个金鱼灯前,看那灯谜,上面写着“二形一体,四支八头。
五八一八,飞泉仰流。
”便笑道:“这是个井字。
”又指另外两个灯道:“这个是龟字,这个是土字。
”
杜颖拍手笑道:“唐师兄好聪明。
”唐宁笑道:“这是南朝鲍参军写的三个字谜,书上都有的,是个老谜了。
”又看一处诗谜,写着“丑虽有足,甲不全身,见君无口,知伊小人。
”唐宁笑一笑,对杜颖道:“杜师妹,你来猜猜看。
”杜颖歪头想了想道:“是个尹字。
”
唐宁笑道:“正是。
”抬头却见不远处有一女子向他看来,正是阿元,想不到上元观灯,却在街上碰见。
阿元由家人陪着赏灯,却见一人似是唐宁,虽然换了装,细看果然便是,却见他正与一名美貌少女同行谈笑,心道:“我为你伤心,你却马上有了新欢,对我薄幸如此。
”扭头便去。
唐宁见她神色,知她误会,吩咐太乙门弟子稍等,去追阿元。
人流如潮,挤了几下,似乎见到阿元的脸在人群中一闪,便不见了。
唐宁再向前挤,猛然从兴庆宫一方传来呐喊之声,人群迅速向路旁闪避。
只见一名和尚左右双手各抓一个孩童,后面官兵呐喊追赶。
那和尚正是圆通,他双手抓的分别是皇上的幼子李忱和太子的幼子李瀍,那李瀍只有四岁,吓得哇哇大哭,李忱虽也只十岁,却极镇定。
今夜兴庆宫盛会,几个小王子正在玩耍,太子的次子李涵年纪倒比叔叔李忱还大一岁,两个小孩玩得投机,李瀍年幼,跟着哥哥不放。
不想圆通潜进宫来。
他原准备到平卢投李师道,却一路被人追杀,到了长安才将那人甩开。
他想一不做,二不休,趁上元夜混乱,入宫刺杀皇上,好叫天下大乱,待入了宫,皇上没遇见,却见三个小王子嬉戏,身旁只有些太监宫女,便将两个小一点的抓了。
宫中侍卫禁军呼喝追来,圆通见街上人多,奔跑不开,官军紧追不舍,眼看将要追上。
圆通向上急纵,在人头上一踏,冲上街边房顶,拔腿便跑,官军投鼠忌器,怕伤到两位王子,不敢用箭和暗器,只有几名功夫较好的侍卫追上房顶,也是被越甩越远。
圆通眼看将要逃脱,猛见前面房顶多了一人,拦住去路。
圆通细看,认得是唐宁,咬牙切齿道:“好小子,你几次三番坏我大事,今天佛爷便超度了你。
”将两个小王子抛在瓦面上,双掌来取唐宁。
那两个小王子站在房顶,一动不敢动,李瀍依然吓得大哭。
唐宁一错身,用老疯头所授拳脚相应,他拳脚怪异,圆通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上次圆通伏击唐宁,二人曾经交手,虽然在黑暗之中,但也算知晓一些唐宁的路数,不料此番依旧不能适应。
更兼唐宁内力见长,拳掌威势大胜从前。
圆通不禁“咦”得一声,骂道:“臭小子,几天不见,又长本事了。
”去年四至七月间淮西洪水,唐宁便趁此空闲勤练拳脚,老疯头的拳脚与众不同,只求实用,没有套路,圆通哪里知晓,还在研究唐宁出招理路。
官军已将此房团团围定,街上百姓何止上万,为唐宁齐声喝彩。
圆通有后顾之忧,加上唐宁出招怪异,一时被迫得手忙脚乱,他毕竟老于江湖,遇事不乱,静下心来,唐宁便不是对手,几次差些便被圆通击中,几名侍卫逡巡不敢上前。
太乙门刘玄清王玄明见唐宁势危,也纵上房去,那些官军迟疑一下,不曾放箭。
唐宁见二人上来,忙道:“两位师弟,先将两个小孩救下。
”他也不知那两个小该是谁。
刘玄清王玄明各自抱了一个,圆通见前功尽弃,哪里肯放?一掌拍向刘玄清后心。
唐宁箫剑出手,一剑直刺圆通后心,圆通知道那剑厉害,只得回身自保。
刘玄清王玄明纵下房去,将二位王子交给官军,翻身又上房去。
唐宁左手箫右手剑,攻势凌厉,圆通不觉暗暗叫苦,想不到这小子功夫精进如此,虽然比自己尚差一些,但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能空手去接,左手铜箫冷不丁又朝自己身上穴道打来,认穴极准,也不可不防,没个两百招是拿不下这小子了。
圆通见一时三刻拿不下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