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惊待解天刑(5/5)
子仁虽然唬人,毕竟耳听为虚,眼见是实,我就在这里等着,会一会他,又有何妨?”
得到他的允诺,赵长平心花怒放,得意地在地上转了个圈:“从前,你仗着皇考的宠爱,一身穿戴都用金龙,须知天底下只有皇帝才可用金龙,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享用?”
赵长安一愕,忽哈哈大笑。
赵长平愣住了,以为他是在笑自己。
“我不是笑陛下,我是在笑我自己,原来,尊贵的皇帝陛下,才是金龙会真正的主人!”赵长平并不否认。
“唉,可叹萧绚对你的关爱,真像个母亲般无微不至,她为了你,非但恶事做绝,且为了维护你的圣名,大包大揽,一直坚称她就是金龙会的主人,其实,她不过只是‘大哥’而已。
”
赵长平恨道:“你杀了朕最最心爱的宝亲皇后,在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起,朕就发了毒誓:有朝一日,你要落到了朕手里,朕要是让你舒舒服服地在一年里就死掉了,那朕怎么对得起朕的皇后?”
赵长安又问:“有件事请教陛下:为了除掉我,你暗中指使金城太守楚廉忠和西夏太后没藏氏勾结,要把我骗了送给她,这件事,我没说错吧?”
“唉!可惜那个婆娘太脓包,居然到手的熟鸭子都弄飞了!不过,这样倒更好!让她收拾你,总不如让朕来‘伺候’你,能让你更加的舒服过瘾!”
望着面目狰狞的对方,赵长安没有鄙夷,没有厌恶,更没有仇恨,唯一充塞胸臆的,是无尽的悲哀和怅惘:世间的人都怎么了?怎么出生时纯净得水晶般透明的人,还有那水晶般明净的情感,最后却都成了黑煤一样的仇恨?赵长平无法明白他此时的想法,只瞧见他看着自己的眼中,渐渐显出了怜悯,对自己的怜悯。
一个死囚,居然会怜悯自己——至尊无上的皇帝!这种感觉令他大怒若狂,他只觉刹那间,自己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肌肤都要爆裂开来了:“你瞧瞧你,你瞧瞧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你明明是个等死的囚犯,可却像个刚刚登基的皇帝——快来人呀!”
先是四名太监抬进来一张双龙戏珠金交椅,之后是两名太监抬着交椅的脚踏,然后是椅披、锦褥,然后是一名手捧已沏好了铁观音贡茶盏的御前太监。
还有另一名御前太监手掌宫扇,虽然这殿中极冷,根本用不着。
待八名太监各端架势站好了,赵长平这才四平八稳地由两名司礼太监搀了,极得体地在宝座中坐下,接过凉热正好的茶抿一口,用丝巾一拭嘴角,然后微抬右手食、中二指:“进来吧。
”
十个手持刑具的行刑太监应声而入。
“好好伺候,好叫太子殿下明白,他现在,到底是在个什么地方,又是一个什么身份。
”
四天后的傍晚,花尽欢匆匆穿过鬼影憧憧、漆黑一片的崇陵陵园,疾步向棱恩殿走去。
刚才一个兵士报告,王子仁已经到了。
才跨进殿门,一眼,他就看见了一个人。
只看一眼,他全身的肌肤就一寸一寸地惊憷,就是在猝不及防中,骤然看见万千尾毒蛇聚集在一起,也不能令他这般惊惧恶心。
他只觉自己是在最冷的雪夜里一脚踏空,掉进了冰湖中,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已冻结。
但此刻,负手背人而立的这个小老头儿,衣饰干净,发髻光洁,并无任何特别引人注目之处,何以会令花尽欢这个也算是久经阵仗的人如此畏惧?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阴冷、腐朽、死亡的气息吗?那股就像是一个已经用各种香料泡制过,已经装迸棺材里很久的死尸的气味!
“王先生……”
王子仁转身,但根本就不看花尽欢,仿佛殿中根本就没有花尽欢这个大活人。
“赵长安呢?在哪儿?”
“他……他被关在了另一个地方。
”
“马上请他来!”
“是是是是是!”花尽欢踉跄后退,几乎是冲了出去,直等已跑出去老远,他才发觉,身上凉飕飕的,就刚才的片刻工夫,他已汗湿重衣。
进殿之前,他本想客套几句,但在才一看见那个背影的一瞬间,他就把这些寒暄全忘记了,王子仁身上附着的那种恐惧压倒了一切!王子仁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听得殿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拖拽物体和铁链曳地的声响,然后,一个人被拖进来了。
才把这人放在地下,两名侍卫就逃出殿外,只剩下也想逃的花尽欢,硬着头皮,双股战栗地挨在殿门旁。
王子仁径直过来,俯身一看,这人脸朝地下,头发披散,身上那袭长衫斑斑驳驳,触目俱是干涸了的乌黑血渍,混合着泥土灰尘,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这人双肩锁骨和双足足踝上,各穿通一股拇指粗、锈迹斑斑的生黑铁链,右手齐腕而断,没有包扎,红肿溃烂,双目紧闭,显是早昏晕过去了。
只看一眼,王子仁就嫌恶地转过了头:“抽去手脚筋,再拿铁链贯通琵琶骨,要废武功,穿骨就行了,又何须再抽筋?多此一举!况武功既废,又何必砍手?还五六天不给吃喝?赵长平请老夫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对付一个死人的?他身中别离花露毒,全身大穴被封,赵长平还这样子瞎弄,是不是有失心疯?”
花尽欢支支吾吾:“咳咳咳,今上知他武功太强,智计又高,所以……仍觉得不大稳妥,是以……才……才……”
“哼!只怕……赵长平是要让他多受点苦吧?不然废武功的法子多得是,逍遥掌、忘魂钉、散功净符都可以,又何必动用这么麻烦差劲的手段!”王子仁皱眉,蹲身,扶起赵长安的头,用拇指指甲狠掐他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赵长安轻轻哼了一声,眼睛慢慢睁开了,可眼神恍惚迷茫,显然神志依然不清。
王子仁把他的身子翻转过来,然后端起桌上一盏不知谁喝残了的冷茶,递到他口边。
赵长安如得甘露,一气饮了个干净。
这时,他眼中才有了点儿神采,凝注王子仁,良久,喃喃道:“简神医,你我居然真的又见面了!”简神医?这个令天下人惊惧骇怕,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让人浑身发抖的王子仁,竟然就是那个能起死回生的金陵神医——简本?
王子仁冷冰冰的脸上,居然也现出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丝那种只有在遇见了旗鼓相当的敌手时方才会有的笑容:“太子殿下,老夫早就说过,你我总有再会的一天的!”
赵长安又仔细看了看他,叹息了:“这才是天下第一的易容术,脸没变,声音没变,气度一变,整个人就从简神医变成了王刑吏!相形之下,我的那些面皮,如同儿戏。
”
王子仁舒畅地大笑:“呵呵,第一对第一,这才般配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