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蒙古大夫(2/5)
燕王道:“造反?”道衍道:“不错,造反。
不造反,王爷你就等着被杀吧,死了还是背个罪名:谋反!”
燕王朱棣站起身来,踱了三圈,然后停在大厅中央,忽然戟指着道衍和尚道:“和尚,你先设法让高煦回燕京来,咱们就开始布置。
”
道衍知道燕王诸世子中,最勇猛善战的就是这个次子朱高煦,燕王若要动武,必定希望高煦在身边。
朱高煦于洪武二十八年被封为高阳郡王,受召到京师学习国政,经常留在南京。
在燕王朱棣的想法中,朱高煦大可在京多与高层政要交往,俟机打探朝廷机密,但朱允炆继位后,留在南京就会变成人质了。
道衍和尚微微笑道:“王爷休要着急,贫僧包管数日之内,二公子便如蛟龙脱困,从南京返回燕京。
”燕王虽然将信将疑,但他素服道衍之能,便没有再质问。
这时道衍起立道:“此次贫僧藉南游之便,颇结交了几位奇能异士,有一位精通医药、学富五车的才子胡濙,贫僧结识他后,知他与少林寺高僧相约谈论医道,便邀他随俺来到燕王府。
王爷见他一下,此人将来必有大用。
”
朱棣摇了一下案上的小银铃,先前那名侍卫快步进厅,朱棣尚未开口,那侍卫已先报告道:“禀王爷,那胡相公踱到三册书之前,似乎颇感兴趣,但并未动手翻阅。
”朱棣微笑道:“去请胡相公来见过。
”
原来燕王府的书房是个测试南京来客的场所,书架上故意放些会引起南京来客兴趣的书籍,其内容其实平常一般,但书名及标签却故作神秘。
来者先在书房中等待召见,有时一等大半个时辰,若是忍不住翻阅甚或偷录,便被认为可能是南来的细作,燕王便会暗加提防。
这时胡濙通过“测试”,燕王笑容可掬地迎他入厅。
朱棣一把拉住胡濙阻他拜见,哈哈笑道:“欢迎,欢迎,燕京城来了胡神医,听下面报告,一大早在庆寿寺外很轰动呢。
”
胡濙一见那燕王,便感到此人有一种大气魄,而清早发生乡亲拜谢“神医”的事他居然已经掌握,听他特别说“听下面报告”,表示消息不是来自道衍和尚,很巧妙地表露出大气度中的精细面。
再看那燕王的长相,长脸长鼻,气宇雍容有度,双眼虽然不大,但目中精光四射,极是锐利。
胡濙暗道:“这燕王生得好相貌。
”
燕王虽然相拦,胡濙还是一揖到地,正色道:“晚生武进胡濙,承道衍方丈之邀到燕京一游,更蒙引见,得瞻燕王威仪,不虚此行矣。
”
朱棣笑道:“俺是个粗人,胡相公莫要文诌诌的。
道衍和尚说你医药之道精通,又有一肚子学问,俺素来相信和尚的眼光,胡相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啊。
”
胡濙谦道:“胡濙一介书生,一个落第举子,岂敢担得王爷过奖,只是自幼酷爱医药之道,遍求天下名医学习切磋,遍读天下医药书籍,蒐集天下奇门偏方,颇有心为医药之术理出一条新道。
如不是家严逼着考功名,真希望能云游四海,一面增进医学,一面活人性命。
”
燕王爽朗地道:“功名算什么,肚子里装满经书,脑子不好使的人俺见多了。
胡相公,你能学以致用,才令人佩服呢。
”说完话锋一转,问道:“胡相公从江南来,自南京到江北河南,所见必多,有些啥可以教我的?”
胡濙忙拱手道:“王爷忒谦。
晚生见识有限,唯见到天下百姓在历经战乱后,这几年休养生息,总算松了一口气,所以洪武帝虽然治国严苛,天下士农工商仍然感戴其德,因而想到昔年孔子经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墓,其舅其夫其子先后都死于虎口,然而妇人仍不肯迁离,夫子问为何,妇人答:‘此处没有苛政。
’孔子而有‘苛政猛于虎’之叹。
晚生于今,确有‘兵祸猛于苛政’之叹!”
道衍和尚插口道:“胡相公所见不错,但须知洪武帝之严苛乃是针对官吏、富商及刁民,对善良而穷苦的百姓却是宽厚以待,是以天下庶民咸感念洪武之治啊。
”
胡濙未经细思,应声脱口道:“洪武帝出身穷困,深知庶民疾苦,诸多惠民济民的施政必将书入青史;然其事成之后诛杀功臣的酷烈,恐怕也将记入斑斑史籍……”讲到这里悚然而惊,想到自己竟在帝室王爷面前道大行皇帝之短,此乃犯了大忌,连忙住口。
岂料燕王朱棣并无愠色,哈哈大笑道:“胡相公快人快语,大合俺的性子。
那些遭诛杀的开国大将们,有的曾经带着俺教俺打仗,有的是和俺并肩作战杀鞑子的交情,在战场上比兄弟还亲,洪武帝虽是俺的老子,俺想起这些鸟事来,也觉得一肚子的窝囊气。
”胡濙捏着一把冷汗听完朱棣这番话,方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朱棣又问起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江南士子的反应,由于这场春闱正是胡濙落第的一榜,后来更演变成腥风血雨的科举奇案,又和“蓝玉案”的余波搅和到一起,再加上其中夹杂着严重的南北地域歧视,胡濙就答得很小心了,只含混地说:“近年来南北考生之风差异渐大,分成南北榜取士固然可以平衡一下地域,但若正式发展成北弱南强的局面,也非国家取才用才之福。
”
燕王道:“胡相公考虑得远。
依俺来看,北方多年来重武轻文,民间文风不及南方也是事实,一榜竞争就算一时不如南方,只要努力,将来自有扯平的一天。
倘若不思努力而靠南北分榜来博取功名,将来天下学界如认为,凡是北榜出身的进士学问文章必然不及南榜,那岂不是一笼馒头坏了坯子?”其实胡濙思虑得不够远,这分榜取士与地域意识结合,百年之后出现的朋党之争危害国家之深远,又岂是那一榜出身、学力强弱的单纯问题?
道衍和尚见谈得差不多了,气氛也甚融洽,便提醒道:“胡相公此来燕京,想要与燕京的几位名医讨教切磋。
如今才一进城便有‘神医’之名,想来诸位名医等不及要跟你论医道、较高下呢。
”胡濙连道不敢。
燕王一摇银铃,那名侍卫捧着一盘黄金元宝进来侍候。
燕王道:“胡相公远道来到燕京,展神医之技惠我城民,俺没啥文雅玩意儿送你,就送你黄金百两,一则壮你行色,再则燕京城里多有名贵药材,老弟可以多买些好药材带在身边,救治更多病人,岂不是好?”
胡濙听燕王如此说,不敢谦辞,只得长揖拜谢:“王爷仁心慷慨,晚生拜领之后定当用于救病济人,为王爷广积功德。
晚生告退,盼异日有缘,能为王爷效劳。
”燕王大喜,便命侍卫带领胡濙与燕王府内专职的名医相谈。
胡濙辞出燕王府正厅,随着侍卫穿过长廊,长廊两面挂满各种兵器,在天光明暗之中显得森然。
走出长廊,迎面是一座极华丽的大厅,里面各种乐器按演奏班子的规矩陈放,正前方一个雕工精美的楠木戏台,台前摆满了盆花,虽在室内,竟有一番万紫千红的锦簇气象。
那侍卫见胡濙面露惊色,便笑道:“燕王府原是前朝皇宫,这些排场也由老管事的内宫保留了下来。
”胡濙道:“看来蒙古皇帝在中原待久了,生活习惯汉化得厉害呢。
”那侍卫笑道:“享乐这回事,当然还是汉人的玩意儿有趣得多。
”
走过大厅,便到了左右两排精美的厢房,包围着一个天井式的小花园,前后左右种了四棵姿态极美的老树,分别是桃、石榴、桂及梅。
树虽老而苍劲,石榴花却开得火红,这布置恰是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有一棵树花儿盛开。
这时左前方迎面走来两名侍女,侍候着一个中年妇人要往内厅走去,妇人身边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人正一面走,一面向妇人禀报事情。
带引胡濙的侍卫立刻停下身来,胡濙也跟着停身,依稀听得那年轻官员道:“……南京那边舅爷请夫人放心,二公子一切无恙……”胡濙听到南京两字便留上了神,但那年轻人看到自己这个陌生人,话便戛然而止。
带引胡濙的侍卫向那妇人躬身道:“王妃万福。
王爷要小人带这位南京来的胡相公,去和王府中的曾御医一谈。
胡相公,见过王妃。
”那妇人对侍卫微笑答礼。
侍卫又指着那个年轻官员道:“这位马总管……”那年轻人已满面笑容,拱手自我介绍道:“敝人姓马名和,胡相公便是一针让洪家婴儿起死回生的神医?幸会,幸会。
”
胡濙见这马和身材颀长,面貌英俊,气宇轩昂而态度十分诚恳,不禁大生好感,连忙回礼道:“见过马总管。
敝人昨日侥幸救了一个婴儿,却没有乡亲们传说的那么神奇,这‘神医’两字万万不敢当的。
”
那王妃微笑道:“胡相公忒谦,听她们说那洪家母子难产而亡,都要入殓了,亏得胡相公施出针灸神技,救活了小娃一命,真是胜造七级浮屠呢。
”
这王妃生得美而不艳,更兼和蔼可亲,另有一种高贵的仪态令人不敢直视。
胡濙低首道:“王妃过奖,万不敢当。
”王妃微笑点首,一行便向内宫而去。
侍卫目送一行离去,便道:“燕王妃乃是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的长女,燕京城人人对她敬爱无比,以俺看,只怕更胜燕王爷呢。
胡相公,曾御医便在右手边第一间房内。
”
胡濙对这侍卫的谈吐极感惊讶,看他与王妃及马总管的互动,也不像是个低阶的侍卫,胡濙一面道劳道谢,一面请教姓名。
那侍卫道:“小人姓张名景一,随伯父在燕王麾下当差。
”胡濙再问:“敢问尊伯……”侍卫张景一答道:“家伯张武,乃燕山右护卫。
”胡濙暗暗吃惊,燕王麾下大将的子侄进府来当差,其做法宛如宫廷,也难怪一个侍卫的谈吐举止皆有相当程度了。
胡濙又想:“此来燕京,见了燕王,又得丰富赏赐,可以多留些时日,好好买几味珍贵药材。
只是不能耽搁过久,我与少林寺高僧之约,日子就快到了。
”
傅翔躺在一片被他压坏的灌木枝叶上,他知道背上有很严重的皮肉之伤,但他不觉疼痛,因为全身一时之间都麻痹了。
他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更不知身体或灵魂现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感到全身剧痛,背上的伤口、胸腹的内伤一齐发作,他拚命咬紧牙关亦难熬住,终于大叫一声,声震山谷,惊得四周林鸟一阵乱鸣乱飞,傅翔也终于确认自己仍然活着。
背上是皮肉伤,胸口是内伤,全身感到发烫,而最令他惊骇的是,体内经络似乎全部走位,一口真气无法完全凝聚,更谈不上运行周天来疗伤了。
他的脑筋逐渐恢复活力,犹记得在少室高峰绝崖上,自己被天尊、地尊联手攻击,除了被打下悬崖,胸口也中了重重一掌,那天竺诡异的气功直穿透自己布于胸前的真气,还好自己藉飞出山崖之势,翻腾得宜而卸去部分劲力,没有当场被击毙,但他身在空中,仍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而后他从寒冷的山崖口坠下,这不到十秒的时间,实乃傅翔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经历:他落下来才一瞬间,浓雾中忽见一包物体也从崖上跌落,就在自己的斜上方,这时他忽然撞到一块山石,剧痛中下落速度稍缓,那包事物便从自己眼前掉落,傅翔忍着痛,清楚地知道背后有一片山石,于是猛然一掌向后拍出,身体飞向前方,便一把抓住了那包事物,大雾中依稀看出,似乎就是那卧底和尚所盗走的经书。
那藏在少林藏经阁后塔第五层的诸多上乘秘笈,现正随着傅翔一起向下坠落。
傅翔在空中抓住了那包袱,身形却仍向前飞落,云雾中陡然发现自己背部即将撞上另一片山石,他立刻警觉将再次撞落到石林之上,便挥掌击向石壁,身形再次飞向前方,但只一瞬间便又背对石壁。
他这次奋力一蹬,身体又向前落去,忽然察觉到云雾渐淡,一股暖风由下方升上来,抬眼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老鹰从眼前飞过,双翅全张,完全不做任何动作,十分优雅地迎风而上,转瞬间就飞入茫茫云雾中,潇洒之极。
傅翔心中大震,彷佛在黑暗中看见一线光明,他脑中尚未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身躯已自然而然地顺着上升的气流,勉强调整自己乘风、顺气及翻动的姿势,下坠的速度居然减慢了一些。
这便是傅翔的一种天赋,他的身体与周遭的互动敏锐而精准,些许变化便能掌握,并做最有利的应变。
从空中极目下望,低空的云雾为上升的暖气吹散,只见低谷中似有几点灯火,显然有人居住。
将到地面时,脚下有一片矮林迎目扑来,自己已无高度再做任何腾挪,只能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便一跤重重摔在那片灌木丛上,压塌了一片矮木,刹时就失去知觉。
此时谷中渐渐一片漆黑,傅翔躺在地上逐渐清醒过来,他极力忍痛,从怀里掏出五粒“三霜九珍丸”服下,却无法运气催那药力,如此珍贵的疗伤药丸,只能稍减疼痛而已。
然而傅翔是个能坚忍并坚持的人,他知道即使附近有人居住,不到天亮是不会有人发现自己了。
他现在能做的事只有忍,忍那椎心刺骨之痛,忍那漫长的黑夜。
“三霜九珍丸”止痛的功效发作后,傅翔全身的痛苦稍减,他的头脑开始运作,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想到自离开神农架以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每一桩都关系着武林大势,到了南京后,更发现这些武林大事似乎也牵涉到国家社稷的大势,自己的血海深仇又跟明教的深仇大恨连结一起,直分不清如何抽丝剥茧。
他又想到师父和芫儿这两个当世和自己最亲的人,他们看到自己被天尊、地尊联手打下绝崖,不知会有多担心焦急。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天尊和地尊已经是世上顶尖的武学高手,为何会联手偷袭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难道他们不怕天下武林耻笑吗?”
傅翔那里会相信,在天尊和地尊心目中,日后对天竺武林最大的威胁竟然就是傅翔,而他们曾私下约定,找机会就要不择手段干掉他。
傅翔当然不知道这些,此刻他只知道,自己暂时还活着,十分疼痛地活着。
他又想到了芫儿,这个共度患难的幼时玩伴,心中浮出一幕幕温馨的景象,但也有一些说不出的忧愁。
他不愿去想,但此刻一个人躺在黑夜里强忍疼痛的时候,他无法制止自己想到芫儿和朱泛。
他很喜欢朱泛,看朱泛和芫儿在一起逗芫儿开心,他也觉得很开心,但内心深处,在这寂寞、疼痛的夜里,隐隐感受到一丝刺痛。
于是,傅翔此刻的痛又多了一种。
就这样反反覆覆地想着,极端的疲累,终于使傅翔昏睡过去,一动也不动,好像昏死了一般。
天渐亮,长夜终于熬过去了,傅翔试着提口真气,只觉全身经络被震得完全离位,换了三种方式努力聚气,也是徒劳无功。
傅翔身上负有十种凝气导气的方法,那是十位明教高手传下来的高明诀要,傅翔想强忍着疼痛,一种一种努力尝试,希望总有一种能成功启动他体内的真气。
忽然他听到一阵咻、咻的声音,勉力转头四顾,只见左边灌木中一条黑黄相间的异蛇慢慢朝自己游近。
那蛇长约三尺,蛇头及颈环处有近半尺的暗红色,舌信乌青而特长,一伸一缩几乎可达一尺,虽然体躯不大,看上去十分诡异可怕。
傅翔其实从小便不是个怕蛇的孩子,在卢村时也常捉蛇玩耍,但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长虫,他身体不能动弹,只好伸手摸到一截被自己压断的树枝,紧盯着那条蛇,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那条怪蛇游到傅翔身边,却未发动攻击,反而绕着傅翔从左到右游了大半圈,然后停下来卷成一盘,抬头左右摆动,长信不断伸吐,似乎在嗅辨什么气味。
傅翔顺着蛇头望过去,这才看清楚怪蛇原来盘在一个黄布包前,正是随他一起跌落谷底、包着少林神功秘笈的那布包。
那蛇一面嗅闻,一面摇头摆尾,看上去很是温和的样子。
傅翔暗暗吃惊,忖道:“这怪蛇倒底在闻什么气味?好像挺欢喜的样子呢……呵,莫非是那个布包的气味?”
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是了,这蛇喜爱檀香味。
这黄布包上的檀香味儿极浓,而且极是好闻,定是被少林寺藏经塔中的上好檀香熏了几百年,才有这么浓郁的味儿……”
傅翔这一猜还真不离谱,包里的武功秘笈固然在藏经塔第五层安放了几百年,就连那块黄布,也是悟明和尚匆忙之间抓起铺在香案上的桌布,更是朝夕为塔内所燃的檀香所熏。
傅翔见那蛇并无意攻击,略感放心,想到那天尊、地尊处心积虑在少林寺中埋伏卧底,在紧要关头盗走了少林绝学的秘笈,又联手偷袭把自己打下绝崖,却料不到这包秘笈最后全部到了自己手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呵!
略一转头,看到不远处一片弥漫的蒸气冒向天空,形成庞大的气柱,蔚为奇观。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咩咩之声,傅翔精神一振,暗道:“有牧羊人经过?”
过了片刻,羊咩之声更近,他努力抬头,看到有十几只羊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羊群后面有一个童子,一手拿着一根剥光了皮的树枝枒,一手抱着一只小羊,他一面学着羊叫声,一面驱赶羊,很快便走到傅翔身前。
那群羊停在灌木丛外寻嫩草吃,童子却看见了傅翔,他缓步走近,傅翔正想开口,那童子已一步跨前,就在傅翔身边坐了下来。
他一面抱着那只小羊,一面对那条怪蛇道:“小花,你怎么不在守庙?到这里来干么?”
傅翔见这小牧童生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头黑发如鸟巢般杂乱,脸上有几条污黑的手指印,鼻上挂着两条浓鼻涕。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那牧童问道:“你怎么睡这里?”傅翔道:“我从山上跌落下来,便躺在这里过了一夜。
”那童子道:“你受伤了?”傅翔道:“伤得很重。
”童子道:“我带你去看阿茹娜姐姐。
你痛不痛?”傅翔道:“快痛死了,眼下动不得,如何去看……去看阿茹娜姐姐……她是医生吗?”
那童子将小羊放在地上,那羊也不跑开。
童子用手中树枝一指前方,对那条怪蛇叫道:“小花,快回庙里去。
”一面用树枝轻拨蛇头,一面又指指前方。
傅翔抬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数十步之外,真有一座小土地庙,自己昨晚跌落,黑暗中并未发现,难道那怪蛇竟是土地庙的守护?那蛇被童子的树枝拨弄了几下,咻咻吐了一阵长舌,幸幸然朝那土地庙游去。
傅翔看得暗中啧啧称奇。
那牧童见小花蛇听他指挥回土地庙去了,便笑嘻嘻地道:“小花最爱闻烧香的味儿,住在庙里若是有人来烧香,牠就高兴了。
”傅翔暗忖自己猜得没错,那怪蛇定是贪闻这包袱上浓郁的檀香味,才游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