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洞里神仙(1/5)
南京金川门东边有一片茂林,林子里有两个身着皂衣的汉子立在树下,默默地像是在等什么人。
一个头戴笠帽的大汉手上牵了一匹栗子色的骏马,另一个瘦子脱下了笠帽不住搧风,似乎燥热不堪。
那匹骏马鞍辔齐全,辔头箍着一道大拇指粗的黄金环,环的中央突起,顶着一朵又长又大的白色缨子,那栗子色的马头及马身均不见一根杂毛,只有靠近四蹄处才有尺把的胫腿呈白色,衬得那马高贵神骏,极是威武。
那瘦子耐不住性子,不时伸头探看林外,那大汉低声道:“看你这般沉不住气,真亏你还是个盗马贼中的高手呢。
”那瘦子见林外小路上没有任何动静,轻声回道:“你懂得个屁,平时爷们盗了马早就拍马开溜了。
那像这回,好不容易盗成功了,还要在这里苦等人来接货,真他妈急死我了。
”那大汉笑道:“小贼毕竟就是小贼。
”那瘦子道:“盗马的若是到了手还不快走,便是坏了行规,下回多半失手了。
这回要不是马大人于咱带头大哥有恩,你便出再多银子俺也不干。
”
那大汉道:“不过便是去魏国公府上牵一匹马,咱们出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有的是人屁滚尿流抢着干,赏给了你干,还说什么坏你妈的规矩,真笑死人了。
”
那瘦子一面跪在地上,将耳贴地倾听,一面低声回嘴:“俺老廖从十岁起每天与马为伍,小校场、大校场的活都干过,宫里御马也侍候过,就没搞过像这么神骏的战马,也只有魏国公这等英雄才配驾驭牠,却不知你们要偷牠出来给谁骑。
没有威望和福分的人骑这马,小心会有不利……嘘,有人来了。
”
他爬起来对那大汉道:“来了两人两骑,外加一个跑步的倒霉跟班。
”那大汉道:“老廖,你这么有把握么?”老廖冷笑一声,道:“俺这耳朵能听错么?听不准怎么盗马?”
这时大汉已隐隐听到得得蹄声,又过了一会儿,林外黄土小路果然来了两人两骑,后面一个随从小跑步跟着,到了林子前。
那牵马的大汉将马缰交给瘦子老廖,轻声对着林外低喊:“公子爷,在这里。
”
那两匹马都是慢步小跑,马上人一提缰便停下步来,只见当先一人穿了一身华丽的劲装,头上戴了顶织锦便帽,帽上一块红宝石极是耀眼。
老廖打量这公子爷,看上去年纪顶多二十左右,生得浓眉长眼,面色白净斯文,身材却甚是魁梧。
他见老廖牵着那匹骏马走出林子,忍不住赞叹道:“魏国公好一匹宝马。
”那大汉道:“此马名为‘绦风’,黄金辔头、白缨盈尺,南京守城军士无一不识这匹魏国公的宝马,公子爷骑牠出城通行无阻。
出城后放马而行,日行少说有六百里,夜里好料好歇养足了精神,保您一路顺行到家。
”
另一个骑马的身着软甲,显是这公子爷的侍卫。
公子爷接过“绦风”宝马的缰绳,对那步行的随从道:“阿柱,你把俺这匹马骑回寓所里的马厩去,莫让人瞧见了。
”他蹬上了“绦风”,向那大汉拱手道:“请回报贵上,相助之情俺绝不敢忘,父王处也极是承情。
俺在寓所留有一封信致魏国公,这就不久留了,后会有期。
”
他略一夹腿,便策马领着另外一骑的侍卫快步向金川门驰去。
那随从行了礼,骑着公子原骑来的马朝反方向回去了。
那盗马贼对大汉道:“好一个公子爷,敢情是那个王府的?”那大汉瞪了他一眼,老廖连忙改口道:“不敢问,不敢问。
好啦,事办成了,还有五十两余款呢?”
那大汉方才还和这老廖胡说八道,这时却变得极为严肃,瞪着老廖道:“咱们说好的,你只管盗马,其他的一律不准多问,也不准多说,拿钱走路,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是不?”说着从怀中拿出五十两白银。
老廖为他目光所慑,嗫嚅道:“是,是,官爷。
”大汉将银子交给老廖,再加上一句:“你若不遵守规矩,当心有杀身之祸!”他声色俱厉地交代完毕,转身走进树林,身形有如一阵风,刹时便消失在林子里。
盗马贼把白花花的银子收好,吐了一把口水,喃喃道:“这大厮屌好快的身手,若是来干咱们这一行,倒是一等一的材料。
只可惜脑子不好使,只靠手脚贼滑,在咱们帮里还是很难混成一流的好汉。
”
南京紫禁城各门已经关闭,午门内奉天殿后侧的议政厅是皇帝和近身大臣商议大事的所在。
朱允炆已经登基就位,只是年号须待过完洪武三十一年,明年才能改为建文元年。
自从登基以来,朱允炆正史料、修法典,已经开始了他的改革。
翰林院学士黄子澄、兵部侍郎齐泰、翰林侍讲方孝孺,这三位都是朱元璋替他的皇太孙朱允炆亲选的辅佐大臣,全都是学问极佳的文学之士。
齐泰虽是兵部侍郎,却是洪武十八年以乡试第一名考取的进士;方孝孺虽非科举出身,却是大儒宋濂等人推荐的国士;黄子澄更是以贡士魁元再登探花的才子。
以文学论,这三人实是国中最菁英的人才,但是并无多少实际处理政务的经验。
朱元璋选择最优秀的文人辅佐朱允炆治国,乃是出于一番自以为看得深远的美意;行武出身的他在战场上征战了大半生才打下天下,他以为自己虽有武功却欠文才,马上可得天下,却不能再以马上来治天下,所以他特别留意有才华的文人,挑选其中的翘楚做为皇太孙的心腹大臣,可谓用心良苦。
至于国防军事怎么办?朱元璋极以他几个封王的儿子为傲,在杀光了开国有功的大将之后,心中的算盘是军国之事自有我戍边的诸王压阵,北夷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是外有诸王镇疆,内有能臣治国,大明的江山可垂百世。
但是朱元璋的计算中有个要命的盲点,那盲点就是他自己。
他死后,谁能镇得住那几位强悍的藩王?宁王、燕王诸强藩在太祖健在时无不唯中央皇命是听,但那时的皇命也是父命,这些藩王从小跟着父亲东征西讨,他们对朱元璋的本事无不心服口服,一声令下,绝无二话。
但朱元璋不在世了,情况立即变调,何况新登基的小皇帝还是叔叔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
于是朱元璋一世精明,却因这个盲点,致使身后不到一年,一种祸将起于萧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已经笼罩着南京城。
此时,皇宫里的议政厅中,朱允炆坐在长厅首位,两边各放了几张椅子,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坐在左边,徐辉祖和梅殷坐在右边。
徐辉祖手中持着一封信,正十分惶恐地上奏:“臣适才接报,燕王二公子朱高煦盗了臣的坐骑,出了金川门往北而去。
臣派人追赶到江边,得知二公子已经渡江北上,判断他定是直奔燕京,臣已命驿道上各军防要塞严加注意。
高煦公子留有一封信,说燕王妃病危,他心急母病,只好借臣的快马赶回燕京,日后再来请罪云云。
”说着便将那封信呈给朱允炆过目。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瞄了那封信一眼,对徐辉祖道:“朱高煦留京习政,并非人质,徐都督也没有看管他的责任,此事不必自责。
”徐辉祖跪下叩首,道:“防卫京师乃臣之职责,发生此事,臣难逃责任。
倒是臣那匹坐骑堪称神骏,一般生人近不得身,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遭人盗走,此事大不寻常,怕是极熟之人干的。
”
那黄子澄插口道:“徐都督之意,谓朱高煦公子买通了徐都督极熟悉之人下手盗马?公子要离南京,为何定要用徐都督的坐骑?难道他不能骑自己的坐骑离城?”
徐辉祖倒抽一口凉气,暗忖黄子澄熟悉京城各项防务,怎会问此问题?自是要问给皇上听的,当下据实回道:“一则臣的坐骑人称‘绦风’,是匹日行千里的好马,也许高煦公子心急,亟需快马早日返家。
再则,臣的马出城通行,不需向守备参将报备。
”兵部的齐泰开口了:“如此说来,徐都督的坐骑竟比兵部的令牌还要方便啊。
”
朱允炆听到这里哼了一声,徐辉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太祖的二驸马梅殷向朱允炆行了礼,开口道:“皇上,容臣告禀……”朱允炆抬手道:“姑爷不必多礼,有话请讲。
”梅殷道:“据臣所知,那匹‘绦风’宝马随徐都督征战多年,军中官士无人不识得,见了公子骑此马出城,很自然便会放行。
便是齐兄自己的马出城,我就不信守城的军士会问齐兄要令牌呢。
”
朱允炆挥了挥手,要大家不再谈论出城的细节,他问众人道:“朕这个堂兄弟盗马不辞而别,诸卿看这里面有何蹊跷?”一直没有开口的方孝孺这时起身道:“燕王的二公子既非人质,亦不受拘束,原本就可来去自如,只是盗马不告而别做得鲁莽无礼。
吾皇以仁义治天下,依臣愚见,不妨暂且接受他急奔母疾的理由。
明年皇上改建新元时,可命诸王遣公子入朝拜贺,那时再加训饬,或者再加……再加其他处置。
”
方孝孺的言下之意是:人都已经跑了,不如先示大度,明年再作处理。
到时如有必要,便把诸王之子留在南京做人质,也就是皇帝一句话而已。
朱允炆听了觉得合意,便道:“孝孺所言甚是,便是这般处理吧。
”
二驸马梅殷奏道:“启禀皇上,上次议政时齐泰提到良将难求一事,臣思考良久,觉得培养新将固然极为重要,但一则需长期为之,再则军中亟需有实战经验的老将带领年轻军官,方能逐渐养成皇上的亲信将领及精锐亲兵。
”
朱允炆对这问题极为重视,主要也是因为有经验的开国大将被太祖杀戮殆尽,拥兵亲王又不能推心置腹,朝中确实缺乏优秀将帅,听二驸马谈到这事,便问道:“姑爷计将安出?”
梅殷是朱元璋生前召到病榻前亲口交代的“顾命大臣”,也觉此事极为重要,再三思考后有了一些想法,便奏道:“臣见老将中长兴侯耿炳文尚在,几个开国元勋的后人中也有可用之人,彼等借乃父威名,在军中受到多数军官敬重。
皇上或可从中择优者拔擢,委以重任。
”朱允炆点头道:“卿可举例否?”梅殷道:“曹国公李景隆袭父之爵,熟读兵书,又多次在北方练兵,颇有乃父之风,是臣心目中的将才。
”
李景隆承袭父亲李文忠的曹国公爵位,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开国诸战役中战功彪炳,又用功读书,作战中命军士收养道上孤儿,功德无量。
他是少数敢直言劝谏太祖少杀戮的忠臣,可惜洪武十八年即病死南京。
朱允炆又点了点头,便交代齐泰道:“传令曹国公及长兴侯进宫,朕要亲自听听这两位将才的韬略。
记着,一次一个,不要一齐来。
”齐泰应诺了,魏国公徐辉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朱允炆又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各位如知有良将,也要尽快奏来。
”
黄子澄道:“除了慎择良将,皇上前次提到锦衣卫的事,臣倒是有个想法……”
朱允炆道:“锦衣卫在先帝创建之初,乃为探听敌方军情,访官民阴私,或有其必要。
其后权力愈来愈大,渐为朝野诟病,缇骑遍布天下,衙里私设刑廷,但无人胆敢攫其锋焰,到蓝玉案时更悍然介入,诛杀无辜,先帝才有警惕之意,遂废其首领而遇缺不补。
这几年虽然不敢私设刑堂,行事也稍收敛,但听说又介入江湖恩怨,要整顿可得有万全之计。
子澄你有何策,快快奏来。
”
黄子澄奏道:“皇上登基之初,稳固政局应为首要之务。
锦衣卫衙门侦骑四布,对此要务有利有弊。
利者在于朝廷可蒐得各方消息,各种情势无论远在边疆或近在宫城,皆能操之在握,对朝廷决策大有助益。
其弊者则在于滥权,历来该衙门除有侦蒐之权外,逐渐扩大至擅自逮捕,自设监狱、刑堂审案,甚至决刑,置朝廷刑部于虚位。
长此以往,不只民怨,便朝廷命官也人人自危,恐怕成为苛政之源……”
方孝孺坐在一旁暗忖:“子澄说了这一大篇等于没说,全是皇上早知之事,这算是个什么‘想法’?”
朱允炆自幼便随黄子澄读书,十分熟习这个东宫老师的个性,说话如做文章,讲究起承转合,缺一不可,便耐性听下去。
却听黄子澄接着道:“皇上以仁义治天下,即位才数旬,已经减刑轻罚,国内狱中受刑之人大为减少,民间多有称颂。
若能于此时一举削了锦衣卫的滥权,将拘捕、审查、决刑之事回归三司,锦衣衙门专责侦蒐情报,则天下百姓必定额手称庆……”
朱允炆点首道:“子澄师傅言之有理。
然则要削权,必将引起锦衣卫中那些武功高手的反对,须得有一套稳当的做法,谁人能当此责?”
方孝孺奏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削权之事当缓图之,以免激起锦衣卫中一些来自武林的豪客反对皇上;在此同时,必当设法组训一批新手,不仅身手高强,且能服膺皇上治国大义,心悦诚服效忠皇上,有如一批死士。
然后再行削权,方可保顺利完成锦衣卫改造之功。
”
朱允炆点首,望了望众臣,缓缓道:“孝孺之言甚善,然而此事仍须有一能人着手计画、执行,众卿有何建议?”梅殷启奏道:“翰林院郑洽年轻有为,勇于任事,臣看他虽是江南文人,处事却有豪迈之气,又与先太子主录僧洁庵禅师熟悉,听说南京城的帮派首领亦与之善,由他来组训一批忠于皇上的新武功高手,似乎颇为适当。
”
朱允炆听了并不感到意外,点头道:“朕早知道郑洽和洁庵禅师熟识,此事甚好,可与洁庵商量,必要时请他回南京来协助。
如此安排,朕较放心,明日便着郑洽来见。
”
郑洽站在翰林院侧门外一排柳树下,观赏南京皇城护城河的风景。
皇城的护城河比起京城墙外的护城河来窄得多了,但是水中荷花盛开,蜻蜓点点,偶有一对鸳鸯游过,也有几分精致的情趣。
昨日皇上召见他时,交派了召募新人、逐步改造锦衣卫的任务,他立即知道这是个极其艰巨且危险的任务,皇上说得很客气:“几位大臣一致荐卿兼办此事,实因卿才足堪胜任。
朕视此事为即位以来第一等要务,郑卿必能善体朕意,办好此事,立此大功。
”但他还是马上感受到压力,辞出奉天殿时已汗湿衣衫,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肯跳下来襄助,自己这项任务才有办法推展。
此事极为机密,便约了那人在衙门外相见,可以边走边谈,确保无人窃听。
这时他的沉思被一声招呼打断,身后一人轻呼:“郑学士,您找章逸?”郑洽回过头来,只见章逸面带微笑,极其潇洒地立在大树下向他抱拳为礼。
郑洽忙回礼道:“我因不想在衙里谈事受人打扰,便约章指挥到院外走走,咱们边走边聊,还望章指挥见谅。
”章逸忙道:“郑学士莫要客气,章逸这就陪您散步。
”
两人缓缓走到城墙边的松树林中,这林子在太医院外,平时极是僻静。
郑洽把皇上的命令简单对章逸说了,然后道:“这事极不好办,须得有人能直通皇上,随时进宫报告进度及所遭遇的困难;也须有人能知人善用,招募训练武功高强之士,组成新卫队,效忠皇上;还要有人能稳住现况,最好与现在的锦衣卫首领讲得上话。
头一个条件我可以自己来,这后面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因此……”他顿了一下,转身向章逸道:“因此我便想到你,章指挥,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
章逸是个脑子动得飞快的人,他一面听一面盘算。
第一,此为皇命,只要自己做一天锦衣卫,是不可能拒绝的。
第二,从襄阳回来后,已知天尊、地尊他们是利用自己来“欺敌”,掩护他们真正的行动──佯攻武当,暗袭少林。
由此观之,自己在锦衣卫中已为金寄容、鲁烈等人不信任,只是他们一时还抓不着破绽而已。
如果能得此机会,抓住郑洽这条线,攀上新皇帝,不但可以确保安全,还可以发展出新的权力关系,好处多多。
第三,郑洽希望这个人选能和金寄容等讲得上话,不要一上来就水火不容拚死活。
关于这一点,尽管对方已对自己起了很重的疑心,但只要不扯破脸,郑洽这边有实力,凭自己的机智口才,相信能够胜任。
想到这里,他其实心意已决,但口头上仍然谦虚地回道:“承蒙郑学士看中,章某能力有限,实不知能否承担此一重大任务,恳请学士宽限一日,待章逸好好思考,以免匆匆承诺却又做不成功,反倒害了皇上对学士您的信任。
”郑洽对章逸这样回答很是满意,只因这一任务实在太过困难,章逸若是轻易便答允了,郑洽反而要担心如此轻诺,将来是否真能做成此事。
章逸又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推敲皇帝对此事的支持力道,是否确能贯彻始终。
这种阴着挖锦衣卫墙角的“阳谋”瞒不了多久,等到锦衣卫反击时,皇帝如果改变态度,干这事的两面不是人,就要倒大霉了。
而且章逸见得多,在南京城里倒大霉时,伸援手的从未见过,经过身旁就踩一脚的却少不了。
章逸问完了问题,便抱拳为礼告辞了。
郑洽望着他的背影,午后的阳光正洒在他的肩头,背上的锦衣袍看上去有些紫中透金,身影帅气而潇洒。
郑洽暗忖自己与这个英俊的浪子指挥其实并无深交,还是在“郑家好酒”结识的,这会儿却感觉自己的命运竟和这浪子紧紧地连结在一起了。
其实章逸回到南京已经两天了。
这两天他苦忍着没有去“郑家好酒”看郑娘子,原因是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金寄容、鲁烈他们会不会对自己发难。
同时他也要等到方冀、郑芫、朱泛等人的消息,在这些复杂的情况弄清楚之前,他最好低调地窝在衙门和寓所里。
结果两天来啥事也没发生,接着就收到翰林院小厮送来郑洽的约会小笺。
他慢步从常府街走到通济门大街口,沿着河边一面向南走,一面仔细思考。
他隐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正一步一步包围自己,但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却又抓不准。
自己出身明教,在南京锦衣卫中埋伏这么多年,虽然心中牢记明教赋予的任务,但这些年来做的工作是京师的锦衣卫,他已经完全习惯,甚至融入了京师的官场生活。
在与军师方冀重逢后,他猛然发觉比起方冀为明教视死如归的情怀,自己对明教的感觉是淡远了。
虽然他悉心尽力安排了刺杀朱元璋的最佳计画,但在方冀乾坤一掷刺杀失败后,他的心中忽然感到一种解放,不论明教和朱元璋之间的恩怨多深多大,对于明教的血仇,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
尤其是朱元璋一死,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把发生在神农架顶上的惨事封存在脑底。
他不想再恨朱元璋的孙子,也不会再为报明教之仇而牺牲生命,眼前他最关心的是如何摆脱危机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称心快活。
河边一棵大树下,有个老汉摆张桌子在变戏法,两个后生闲汉在跟他赌铜板。
这种戏法很常见,用三个碗倒盖在桌上,铜板在碗底换来换去,猜对铜板在那个碗底就赢些奖品,猜错了就输掉铜板。
其实没有多少趣味,但那两个闲汉已猜了十几次还没赢过一次,明知戏法是假的,却看不出破绽,不禁有些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