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燕王篡位(1/5)
方孝孺先不接笔,只是双目直瞪,目光中透出利刃般的锐气直逼朱棣。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渐趋平和,伸手接过那枝饱蘸浓墨的中楷硬毫,
在纸上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字,然后将笔猛掷于地,
大声道:“我死意已决,焉能为你草诏书以欺天下?”
朱棣意气风发进了南京城,道衍法师姚广孝随侍在侧,建议了三件事情:第一,立刻向金陵军民发布文告,说明燕王原无争天下之意,实因建文身边奸臣当道,专横弄权,导致皇室叔侄反目,祖宗家法易制,这才不得不起兵清君侧。
现京师已定,有罪奸臣一个也不能赦免,无辜臣民一个也不会滥刑。
如有小人藉机作乱,殃及无辜,非我朱棣之本意也。
第二,如找到建文尸体,则厚葬之;如找不到,弄个假尸葬了作数,暗中立刻全面展开搜查。
对朱允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有两个人绝对不能杀:方孝孺不能杀,他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文人的榜样;徐辉祖不能杀,他是大明开国第一名将的嫡嗣,天下武将的表率。
朱棣策马走进皇城时,宫殿的火已熄灭,步廊两侧百官夹道而列,有些机伶的已经跪拜高呼万岁了,有些脸皮较薄的只是默默行礼迎接。
这时,翰林院编修杨荣趋前站在朱棣马头边,低声提醒朱棣:“殿下是先谒孝陵,还是先即位呢?”朱棣猛醒,暗道:“该演的戏还是要先演完,即位不必急。
”便很嘉许地对杨荣点了点头,暗道:“这人是个明白人,可以用。
”
朱棣手下在皇宫火烧过的现场只找到了两具尸首,立即抬到大殿上,一具原在坤宁宫内,当是马皇后无疑,另一具在乾清宫地下的密室中被发现,虽烧得焦黑了,却仍盘坐不倒。
道衍上前辨认,是具男尸,但他略加细察,便在朱棣耳边低声道:“王爷,是个太监。
”朱棣点了点头,上前蹲下,抓着马皇后被烧得焦黑的手,垂泪哭喊道:“痴儿,何至于要这般?”硬生生便把马皇后当成了建文,于是官方就宣布建文帝已遇难。
朱棣转首问随从:“俺要厚葬建文,礼部有大臣在吗?当以何礼?”身旁紧跟着的是礼部侍郎王景,王景道:“该当用天子之礼。
”朱棣点头,命亲信侍卫速办这件大事。
朱棣没有找到建文的尸首,心中一块石头又悬了起来,他低声对道衍道:“发动全面搜查,就说是追查主凶余党,勿枉勿纵。
”
道衍算是世上最了解朱棣的人,他已意识到“朱允炆下落不明”这件事,将会变成朱棣心中的死结,令他终生寝食难安。
道衍暗自叹了一口气,忖道:“要解这个心结,唯有让他亲眼看到建文的尸首。
”于是立刻请天尊及鲁烈入宫商议到子夜。
惊天动地的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终于过完了。
六月十四是个炎热得令人难过的日子,一大早便烈日高照。
宫中的议事大殿虽然未被火灾全毁,空气中仍弥漫着烧焦难闻的气味,即便门窗全开了一整夜,但因为是夜无风,呛喉的气味依然浓烈。
朱棣步入大殿时,百官无不垂手肃立,不知是谁头一个叫出:“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请进大位。
”接着劝进之声便如春雷般连续发作,此起彼落。
朱棣面色严肃,双手举起,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朱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四年时间发动靖难,便是要清君侧、除奸臣,恢复祖制,永保我大明江山,绝无半分觊觎帝位之意。
此心可昭日月,诸位好意朱棣十分感激,但请莫再提劝进帝位之事,以免陷朱棣于不义。
”
众官员那肯依他这番话,但也了解自古劝进之事,至少要劝他三次才能成功,必要时还得安排一出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好戏,当事人才会勉强答应做皇帝。
众人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便也就继续劝进,乐此不疲。
等百官散了,朱棣留下了道衍和尚、鲁烈,还有大将朱能,另外叫翰林侍讲礼部侍郎王景在室外候传。
朱棣的第一个问题是:“昨天一日一夜搜查南京城里城外,有何收获?”
鲁烈道:“皇城起火前后,有民众看见身着便服的朝廷官员结队潜出城去,还有一人报告他看到一个像是建文帝的人也在其中。
锦衣卫凑合各方消息,猜测逃亡者分为两路,一路向南,一路向西,咱们已经传令浙江、安徽、湖北、湖南一带的锦衣卫加强侦查。
咱们衙门几个追踪侦查的老手一致判断,这两起出走人马,最终目的总不外乎四川、云南、贵州、广西一带……”
道衍点头表示赞同,加上一句:“建文最亲信的一批锦衣卫下落如何,也要快快查明。
”鲁烈应了。
朱能道:“逃亡人等最好能在走出江苏之前便加以截下,跑得远了,追踪就更难了。
”
朱棣点头,转了话题问道:“今日大殿上虽不算是上朝,但差不多京师的官员都到了,有没有不现身的?传那个礼部的王侍郎。
”
王景入内,听了朱棣的问话,便答道:“回殿下,下官站在大厅角落细细地记了一会儿,共有二十八名官员没有到场。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份卷宗,展开来给朱棣过目。
那卷宗上列有该上朝的名单,其中二十八位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小圈。
朱棣看了一下,怒道:“怎么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徐辉祖这几人都不在场?”王景答道:“齐泰在广德募兵,黄子澄去了苏州,御史大夫练子宁募兵于杭州,侍中黄观募兵于上游。
”朱棣道:“下令给这四处的地方军及锦衣卫,就近捉拿四人回京。
那方孝孺和徐辉祖呢?”
终于问到了重点人物,道衍和尚虽然早已力劝朱棣这两人万不可杀,但以朱棣独断凶狠的个性,实在难以预料结果会是怎样。
众人一时没有回答,朱棣便瞪着道衍。
道衍和尚回答道:“适才有消息来,方孝孺昨日就去了天禧寺,闭门不肯见客。
据天禧寺和尚报来,他在禅房中未做他事,只终日挥毫书写文文山的诗文,一篇〈正气歌并序〉便写了不下十幅。
”朱棣睁大了眼,问道:“他要做文天祥?”道衍道:“方孝孺以圣人门生自居,逢此家国巨变,书写文文山诗文以抒其义愤之气,亦属理所当然。
殿下定要敬他这分忠义之气,方能收此人为己用。
”
朱棣哼了一声,又问道:“那徐辉祖又去了那里?”朱能道:“俺问了督军府的将校,都说徐辉祖昨日兵败后走太平门出城,到了中山王的祠堂中,跪在徐达的神主位前一语不发。
”朱棣怒道:“他要抬他老子的神主牌吓唬俺?这个王八蛋。
”朱能见他口出恶言,心中雪亮,朱棣定是想到铁铉在济南城拿太祖的神主牌挡他大炮轰击的往事,这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六月十五,百官再次劝进,朱棣仍然不允。
六月十六,百官三度劝进时,有人开始痛哭流涕,曰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主……朱棣仍然不允。
六月十七,朱棣出了朝阳门,率其亲信直奔明孝陵。
到了太祖陵墓前,朱棣跪下默祷,口中念念有辞,没有人知道他在对亡父诉说什么,只看到他唏嘘感动,泪流满面,久久不能止。
祭拜完毕,上马回营,走到朝阳门外大街,便被诸王及文武百官率军民耆老夹道欢呼,连称万岁。
太监捧着玉玺,要拥朱棣上凤辇,于是朱棣终于“迫于形势,勉强同意”做了皇帝。
六月十八,朱棣废了建文的年号。
他自己的年号“永乐”要到明年方能启用,今年这六个半月照规矩应该仍称“建文”,但朱棣一天也不能忍受在“建文”两字下做皇帝,便将建文改为“洪武”。
既称洪武,索性从建文元年起,四个年分统统改为洪武纪年,于是建文元年就变成洪武三十二年,建文四年变成洪武三十五年。
建文皇帝统治的四年彻底消失,而朱元璋已死了四年,他的年号却依然正式使用,此为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观,众臣敢疑而不敢言。
六月二十,朱棣以天子之礼葬了一具焦尸,对外宣称建文已安葬。
从二十日起,赴外募兵诸臣皆已押解回京,朱棣便开始了恐怖的屠杀。
六月二十五是一个特别可怕的日子。
朱棣先杀了黄子澄和齐泰,又派人去中山王的祠堂捉捕徐辉祖,但终于没敢杀了他,只将他削爵废为庶人,仍居于魏国公府里交付看管。
剩下一个要处置的,便是学问名满天下的大师方孝孺了。
朱棣着人到天禧寺将方孝孺带到殿上,事先准备了一套仰慕赞颂的说辞,打算要好好将这个博学高士收为己用──为朱棣写一篇诏文,诏告天下朱棣起兵靖难绝非为夺皇位,乃是为了大明江山、祖宗法制及天下苍生。
如今做了皇帝,实因诸王众臣拥戴使他无法推辞,他本人着实无奈。
但是方孝孺一出现,情况就失控了。
只因方孝孺既不是被人架着,也不是昂然阔步地走进大殿,而是披麻带孝,一路嚎啕大哭而来,弄得朱棣连开口说话都感困难。
那方孝孺哭得过于悲恸,大殿内外朱颜为之失色。
朱棣只好上前安慰道:“正学先生,建文已死,今诸王及百官力促我朱棣继位,我为社稷苍生不得不受之。
我入京原要傚周公之辅成王,岂料事与愿违。
今日既受大位,愿得先生辅助,为我大明开一代盛世。
”
方孝孺停止了嚎啕大哭,瞪着朱棣,厉声质问:“成王安在?”朱棣答道:“建文已自焚死了,俺以帝礼葬了他。
”方孝孺道:“那么为何不立太子为皇帝呢?”朱棣忍住怒气答道:“国家经四年战乱,端赖一位有经验的明君来收拾破碎河山,岂能交付于黄口孺子之手?”方孝孺愈听愈激动,继续质问朱棣:“那么为何不立建文的皇弟?”
朱棣听了,终于忍不住胸中的怒气,板起面孔冷冷地道:“这是皇家的家务事,皇室自有道理,不劳方先生多虑。
如今万民百官要俺登基,须得有一篇掷地有声的诏书明告天下,这篇诏书,非借重先生大笔起草不可。
”他手一挥,从人捧了纸笔墨砚过来,放在方孝孺面前,摆明了要逼方孝孺动笔起草诏书。
方孝孺先不接笔,只是双目直瞪,目光中透出利刃般的锐气直逼朱棣。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渐趋平和,伸手接过那枝饱蘸浓墨的中楷硬毫,在纸上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字,然后将笔猛掷于地,大声道:“我死意已决,焉能为你草诏书以欺天下?”
朱棣看见“燕贼篡位”四个字,脸色突然转为死灰,面上肌肉不停抽搐,像是被彻底打败,又像是狂怒而不知所措。
终于朱棣压抑着的一肚子怒气爆发了,他厉声道:“建文失政,就是败在他身边的奸臣之手,齐泰和黄子澄这两个奸贼都让俺灭了他们九族。
俺敬你方孝孺的学问道德,这才以礼相待,求你草诏,你莫以为俺不敢灭你九族?”
方孝孺愈激愈犀利,冷笑道:“你便灭我十族,又奈我何!”
至此,朱棣的怒气突然转变为血腥的乖戾之气,他命人把方孝孺押入死牢,施以残酷的磔刑,并诛杀其全部族人。
屠杀一旦开始便再难止住,正所谓“杀红了眼”。
朱棣凌迟处死了他最恨的几个建文大臣后,牵连入内遭杀害的族人多达数千人,少数“大奸臣”的家人即使逃过一死,活罪也难免:男的充军,女的送入勾栏瓦舍为娼;多有被折磨凌辱至死的,也有许多不堪折磨自行了断残生的。
一时之间,南京城里城外每日鲜血淋漓,有如炼狱。
朱棣屠杀“仇敌”的同时,没忘了大大封赏有功之人。
他深信为君之道,赏罚必须分明,罚过不可怠,赏功不可吝。
不但靖难之战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如朱能、丘福等封了公,战死的张玉也追封了公,连降将张信、顾成等都封了侯;李景隆开城迎王师有功,保住了他的曹国公;最后投降的茹瑺也封了“忠诚伯”,只是“忠诚”二字就不知做何解释了。
第一个为迎燕军想要提前打开城门的是徐增寿,遭愤怒的建文帝亲手斩了,朱棣追封他一个“武阳侯”。
在这疯狂屠杀的时节,南京城里同时弥漫着忠臣义士的浩然正气。
建文名臣如暴昭、练子宁、卓敬、王叔英等数十人,有的遭杀戮,有的壮烈自尽。
这些人在建文朝中,有谋国之忠而乏制敌之策,但是他们视死如归,确实发挥了鼎镬甘如饴的人间正气,传百世后凛然而有生气。
另一方面,靖难战役中打得轰轰烈烈的大将盛庸、平安、何福,在灵璧之战溃败后,先后投降了燕军,也都能保住官位。
至于朱元璋病榻前托孤的驸马梅殷,所率原是京师城防部队,战野的战力不佳,与燕军大战不利,终于败降。
经过一番处置,该杀该赏的都告一段落,朱棣遂下诏废除了建文四年中所有改革的政事,在恢复太祖旧制的口号之下,不顾建文施政那些对百姓是好是坏,一律废止。
群臣中有人开始担忧,认为朱棣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倒行逆施恐非国之良策,但看到朱棣统治者的残暴手段,大伙儿都在观望,没有人敢跳出来谏阻。
这其中只有道衍和尚不着急,他对朱棣的心理状态十分了解,知道这一切都源自朱棣心中的一个阴影,也是一个死结,一时之间无法解开,只有假以时日,朱棣的心里才能逐渐平复。
那个阴影,那个死结,便是“朱允炆不见了”。
朱棣派了道衍一个官职──僧录司的左善世,这是天下僧侣中最大的官。
原来的左善世是天禧寺的主持方丈溥洽。
溥洽是朱允炆身为皇太孙时的主录僧,道衍则是燕王朱棣的主录僧,两人原就熟识。
溥洽是个熟谙人情世故的明白人,从朱棣入城尚未登基时,便把自己的职位让出来,函请道衍来做左善世。
果然朱棣封了道衍后,道衍一面谢恩,一面替溥洽说项:“原来的左善世溥洽乃是建文的主录僧,皇上为显示靖难并非争皇位、对建文身边和尚的大度,便留着溥洽做右善世吧。
”朱棣抢了朱允炆的皇位,也要展现一点对这个“痴儿”侄子的念旧之情,便一口答应了。
这时新上位的左善世道衍,正在天禧寺中与退居右善世的溥洽叙旧。
溥洽面带愁苦之色,向道衍合十道:“燕王登基以来,此城腥风血雨,日日杀戮之气冲天,我心实忧。
”道衍望着溥洽,并未回应。
溥洽续道:“我忧的不止是‘建文’一朝忠臣,他们也是大明忠臣啊,何须如此自相残杀?新皇登基才盈月,过度的暴行有干天和,绝非新皇之福!师兄是唯一能劝阻新皇滥杀之人,何以三缄其口?”
道衍叹了一口气道:“此时此刻,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永乐皇帝,这一会儿他心中有一魔障,隐隐掩盖住了他的神智,归根结柢,那是一种惧怕之心呀。
这惧怕的心魔愈大,他就更加只能以杀戮来与之相抗。
我知其病,却乏药石,唯有他自解心魔,方能得救。
”
溥洽道:“他凌迟齐、黄、方,诛杀其族人数千,后世史书必记下此一暴行。
其实杀数千、数万人,仍不能改变他篡夺皇位的事实啊。
难道这便是他的心魔?”
道衍曾再三叮嘱朱棣不可杀死方孝孺,但后来事与愿违,方孝孺大笔一挥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字时,道衍目睹了朱棣的脸色、情绪和行为的变化,便是道衍自己也被那四个字的凛然之气镇住,哑然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这四个字打入朱棣心中的震撼,但造反篡位原是道衍怂恿朱棣干的大事,他岂能在这上面认帐,便厉声对溥洽道:“当今皇上原是起兵清君侧,就皇位只能说是应天命,他的心魔乃是建文不见了。
”
溥洽聪明绝顶,他利用两人都是皇室的主录僧这分情谊,和道衍套了几句慈悲为怀的体己话,但一涉及政治面,道衍便不再是僧人,溥洽也知道到那里就该停止。
于是他立刻顺着道衍的口气,低声问道:“师兄,你是说……建文帝没有死?六月二十日,新皇不是已把建文烧焦的大体安葬了么?”
道衍双目深深地盯着溥洽,溥洽知道此刻绝不可示弱,便以极大的定力、最自然的神情以对,牢牢望着道衍,眼皮都不稍眨。
两个佛门高僧,各以修行定力测试对方有几分真伪。
过了片刻,道衍忽然微微一笑,点头道:“溥洽师兄,你在诳我。
”溥洽摇头道:“在师兄面前,我那里敢出诳言?”
道衍和尚不再理会,闭目打起坐来。
溥洽心中一阵忐忑,暗忖此时不可多言,便也闭目默念佛经。
两个和尚如菩萨般趺坐相对,只各人佛肚佛肠中在盘算些什么,外人无从得知。
忽然道衍睁开双目,紧瞪着溥洽,低声道:“溥洽师兄,我有一话问你,望你据实相告。
我以佛祖为誓,绝不泄露,亦不相负。
”
溥洽听得心中一紧,暗道:“终于来了。
”他睁开双目,只觉对方一双三角眼射出的光芒其利如刀,其寒如冰,不禁暗中打了个寒噤,但口中仍不示弱地道:“师兄请问,我溥洽无不可告人之事。
”道衍点了点头,压低的声音近乎耳语:“溥洽,你可知道建文的下落?”
溥洽眼皮都没跳一下,也用极低的声音回道:“确实不知。
”道衍道:“有人看见溥洽法师在六月十三清晨匆匆入宫呢!”溥洽道:“不错,不仅进了宫,还进到乾清宫底下的密室里。
”道衍逼问:“建文就在密室中?”溥洽毫不犹豫地道:“不错,皇上正和二十多位忠臣义士说话。
”
道衍想不到溥洽有问必答,而且绝无退缩之态,便紧问道:“谈什么大事?”溥洽道:“众大臣在力劝皇上出走,但是皇上不肯答允。
”道衍想了一想,接着问:“你是说建文准备以身殉……”说着便停了口。
溥洽道:“方孝孺便劝皇上力战到底,若有不测,以身殉国,也是为大明留下一股万古长新的正气。
”道衍为之气夺,停了一下才问道:“后来呢?”
溥洽道:“后来皇上便严命所有在座的人离开,他要单独静思,如无旨令,不得入室打扰,大伙儿就行礼退出了。
后来溥洽得知皇宫起火,而且就是那间密室,便知皇上殉国了。
溥洽只能隔空朝皇城遥拜再三,为皇上念了三昼夜的《金刚经》,送龙归天。
”
道衍听了溥洽这番话,前后全无破绽,实在不得不信,但心中又总觉得宫中焦尸既然不是建文,表示建文已逃亡;建文若逃亡,溥洽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反覆想了好一会,终于以一种同为佛门子弟自家人的口吻,极其诚恳地对溥洽道:“溥洽师兄啊,但愿你所言是实,你确实不知道建文的下落。
但是你若知道他的下落,这一生一世绝不要松口,便咬定你不知罢。
”
道衍说完这话就告辞了。
溥洽送走了这位神秘而不可捉摸的权谋高僧,细细咀嚼他最后说的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