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三往事(2/5)
要怨怪,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入夜时分,二人寻了一处洞穴容身。
鱼和尚盘坐良久,开口叹道:“陆渐,你可知道,你多用一次劫力,就多欠了一笔债务。
依照《黑天书》的第二律,将来必要偿还,劫力借用越多,黑天劫发作起来就越痛苦。
”
陆渐道:“这我知道,宁不空说过。
”鱼和尚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手杀死忍三郎呢?那一刀之快,可是借了不少劫力。
”
陆渐不假思索道:“这些人残忍可恨,连老婆婆都不放过,若不杀死,岂不害死更多的人?”鱼和尚摇了摇头,苦笑道:“陆渐啊,你终是尘世中人,太过执著于善恶。
也罢,和尚传你一门功夫,将来若是遇上强敌,或许能够保全性命。
”
他站起身来,两臂交叉,左手反转过来,直到右腋下方,右手则笔直向下,握住右膝。
陆渐见他身子这般古怪扭曲,端地目瞪口呆。
只听鱼和尚徐徐道:“你记住了,这是‘我相’。
”说罢,又摆出一个怪异姿势,右足反踢后脑,右手向下,抓拿左足颈部,说道,“这叫‘人相’。
”其后又扭转肢体,陆续变化出“寿者相”“马王相”“猴王相”“雀母相”“雄猪相”“神鱼相”“半狮人相”“白毫相”“诸天相”等十六种相态,演示已毕,命陆渐照此练习。
陆渐初时修习,甚觉艰难,但劫力所至,渐渐容易起来,到了半夜,他已学会了一十二相。
鱼和尚忽道:“今日到此为止,睡去吧。
”陆渐正当兴头,说道:“再练两相,再睡也不迟。
”
鱼和尚淡淡说道:“《黑天书》一旦练成,无论练功、动武,入手均是极快。
比如这一十二相,即便天资卓绝,练来也需数年,而你三个时辰便有小成,全因为借了《黑天书》的劫力。
依照‘有无四律’的第二律,你体内劫力空虚,亟待偿还,虽说三垣帝脉被封,黑天劫不致发作,可是再练下去,于你的身子终究有损。
”陆渐只得作罢,调息片刻,倒头睡去。
睡梦中,陆渐忽觉身子发轻,飘飘然离地飞升,举目望去,又来到了那个半光明、半黑暗的地方,黑暗中星辰如故,唯独“紫微”、“太微”、“天市”三垣被一团灰白的迷雾笼罩。
“陆渐……”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渐听得耳熟,四面望去,可是不见有人,只听那声音又叫:“陆渐……”陆渐忍不住循声向前。
只听叫声不绝,忽上忽下,忽东忽西,陆渐也随之茫然行走。
走了不知多远,突然全身好似着了火,又痛又热。
陆渐失声惨叫,忽觉天旋地转、星辰消灭,双足再次落回实地。
他张眼望去,四周漆黑,树影参差,身上尽被冷汗浸透,突然一阵晚风拂过,不觉打了一个冷噤。
他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疼痛钻心入脑,心中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当在山洞中酣睡,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正不解,忽听一声猫叫,举目望去,北落师门蹲在远处,自顾自舔着爪子。
陆渐疑惑不已,自语道:“我怎么到了这里?”
忽听身后鱼和尚的声音悠悠传来:“你狂奔二十余里,难道还不自知吗?”陆渐回过头来,只见鱼和尚立在身后,不由怔怔问道:“大师,我……我一直做梦呢!梦里有人叫我。
”当下将梦境里的事情仔细说了。
鱼和尚道:“叫你的声音还记得么?”陆渐沉吟道:“听着耳熟,就像,就像……”忽地脸色煞白。
鱼和尚见他神色,问道:“像谁?”陆渐吃力地道:“像……像宁不空。
”
鱼和尚却不惊讶,点头道:“果然是‘召奴’之术,依照《黑天书》的第一律‘无主无奴’,劫主生则劫奴生,劫主死则劫奴死,是故劫主遇险,可以神识召唤劫奴来救。
这法子我有耳闻,但没亲眼见过。
这会儿,宁不空想必正用此法召你回去。
”
陆渐听得冷汗直冒,吃惊道:“他岂不是随时都能召我回去?”鱼和尚摇头道:“也不尽然,我自有法子破他。
”说罢,默然前行。
不久二人返回洞穴,陆渐重又卧下。
他梦中狂奔二十里,疲惫不堪,须臾入睡,再无异梦,隐隐感觉一股浩大的暖流在体内徐徐流转。
这一觉睡得舒服,日上三竿,方才醒转。
抬眼望去,鱼和尚正背对自己,端坐远处,觑其背影,益发干枯瘦小。
“你醒了么?”鱼和尚恰似脑后生眼,“今天我们来说第二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门武功。
”陆渐奇道:“武功?”
鱼和尚道:“要说这门武功,需从一对男女说起。
其中的这位男子,绰号‘镜天’,天生聪慧,集合数家之长,在他三十岁时,天下已无敌手;至于那位女子,却是昨日说到的那位大算家的唯一弟子,时人称之为‘风后’。
镜天、风后并称于世,若论武功,镜天略胜一筹,不幸的是,他偏偏恋上了那绰号‘风后’的女子。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镜天爱慕风后,风后心中却另有所属。
可也不幸得很,她所倾慕的却是已然婚配的师父,是故这段情缘有如镜花水月,自也永无着落。
后来,也不知因何缘故,风后与镜天的亲友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初时她师父尚在中土,还能压制她的心魔。
不料那位大算家为了消除神兵之劫,与妻子远走海外。
风后那时远在西域,事后得知,悲痛欲绝,继而由悲转恨,一口咬定是镜天的亲友逼走了师父。
双方言语不合,大打出手。
镜天的亲友无人可敌风后,好几人身受重伤,镜天迫不得已,亲自出手。
两人一场激斗下来,风后终于败落,但镜天却无法对她施以杀手,甚至于不惜得罪亲人,将她纵走。
”
陆渐听到这里,心想这风后听起来也是一个聪慧女子,为何如此固执。
至于镜天,却是一位痴情之人。
想到这里,不由思念起姚晴,设想自己若是镜天,姚晴却是风后,面对如此窘况又当如何?
他神思联翩,沉浸于想象,忽听鱼和尚说道:“孩子,你想什么?”陆渐一惊,却见鱼和尚转过身来,默默注视自己,不由面色一红,支吾道:“没……没想什么。
”
鱼和尚叹道:“这故事与你干系极大,你务必用心细听。
”陆渐奇道:“与我有什么干系?”鱼和尚却不回答,笑了笑说道:“风后败北以后,心中不忿,苦练武功,其后又几次挑战镜天,可是全都输了。
她羞怒之下,决意另辟蹊径,新创一门武功。
她苦思之下,便想到了‘隐’脉。
”
陆渐忍不住问:“什么叫隐脉?”鱼和尚道:“自古中土武人修炼内功,练的都是‘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厥阴’‘阳明’等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天竺与吐蕃武学练的是‘三脉七轮’。
名称不同,但大体相通,是以这些经、脉、轮,都可以统称为‘显’脉。
只不过,万事万物,有正必有反,有显达必有隐微。
如果说‘显’脉是陆地之上的江河湖海,那么‘隐’脉就是地底深处的暗流阴河,迥异于‘显’脉中的任何一经、一脉、一轮,自成体系,藏于人体至深至秘之处,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发现,也不载于任何医家典籍。
”
陆渐听得入神,问道:“如果没人发现,风后又是怎么发现的呢?”鱼和尚道:“这不是风后发现的,而是她的师母发现的。
她的师母是一位大神医,精于经脉之学。
她在偶然之间,发现于寻常经脉之外另有隐微脉流,当下一路探究,先后发现三十一条脉流,因其脉性与寻常经脉截然不同,故而称之为隐脉。
她的丈夫,那位大算家听说以后,认为这三十一隐脉暗合天数,便以‘三垣二十八宿’为之命名。
”
陆渐听到这儿,不觉心子狂跳,呼吸紧促起来,敢情鱼和尚这番话,说的不是别的,正是《黑天书》的来历。
忽听鱼和尚续道:“女神医医道通神,当世无两。
她深知‘隐’脉与‘显’脉互为克制,轻易开启‘隐’脉有害无益,是故纵然发现,却秘不外宣,只是记在一部医书的空白处,以便将来查用。
不料这部医书,鬼使神差地落到了风后手里。
她屡败之下,设法开启‘隐’脉,想要练出一门前所未有的奇功。
只不过,以她的天资才智,仍不足以独自创立这门奇功,而天下唯一有资质者,除了她的师父、师母,就是能胜过她的镜天了。
“风后深知镜天对自己情意深重,巧生一计,约他一同参详‘隐’脉。
镜天为情所困,不疑有他,此人也是不世奇才,两人齐心协力,终于找到开启‘隐’脉的法子,记载下来,就是后来的《黑天书》。
”
他说到这里,住口不言,陆渐忍不住问:“后来呢?”鱼和尚摇头道:“后来的事,非是和尚所能知晓。
和尚只知道,从那以后,镜天、风后绝迹江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
陆渐大失所望,本以为能从故事里寻到“黑天劫”的解脱法子,不想还是如此结果。
他想了想,又觉欣慰,说道:“或许镜天、风后经此一事,终于做了夫妻,再也不用抛头露脸。
”
鱼和尚摇头道:“怕只怕,他二人并非夫妻,而是主奴。
”陆渐心头一沉,猛可想到《黑天书》的第一律,《黑天书》既是两人合创,那么二人未必就能逃脱这一铁律,倘若如此,真是莫大悲剧。
鱼和尚说完故事,便即动身,他行走时步履沉滞,不复往日轻快,陆渐却是神气完足,三两步抢到他前面,回头笑道:“大师,你昨晚没睡足么?今天的精神可不太好。
”鱼和尚笑了笑:“和尚年纪大了,不如你年少力强。
”
陆渐嘻嘻直笑,忽听北落师门在怀里叫了一声,便道:“北落师门,你饿了吗?待会儿有小河小溪,我逮鱼给你吃。
”话音未落,北落师门又叫两声,不知怎的,陆渐忽觉毛骨悚然,这种怪异感觉,当日营救阿市时也曾有过。
陆渐转念之间,冲口叫道:“大师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