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三往事(3/5)
”叫罢,向后疾跃,将鱼和尚撞倒在地,耳听暴鸣声起,两人早先的立足处激起点点烟尘。
“鸟铳!”陆渐心念电闪,挽起鱼和尚发足狂奔。
身后鸟铳声此起彼落,鱼和尚忽地身子一震,变得十分沉重。
耳听鸟铳声渐渐稀落,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响,绕过一片翠绿的竹林,但见前方大河奔流,水清如练,日光耀水,迸出万点碎金。
陆渐喘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大惊失色,只见鱼和尚的右腿被鲜血染红,血渍中弹孔分明。
此僧身负大金刚神力,金刚不坏,当日曾以血肉之躯挡下了今川家的鸟铳攒射,不料今日竟挡不住一发铅丸。
陆渐又惊又悲,失声叫道:“大师,你怎么……”鱼和尚不待他说完,接口笑道:“不碍事,和尚大意了些。
”
忽听北落师门又叫一声,陆渐心头异感又起,慌忙双手触地,灵觉蔓延开去,发现四人八足,正以细碎脚步奔来,行将逼近,忽又分做左右两队。
陆渐闭眼默数:“两个上了竹子,一个在土里,还有一个……”念头未绝,一声水响,一道黑影从河中蹿出,手中倭刀迎头劈落。
来人虽快,陆渐更快,他迎着刀锋向后撞出,忍者刀未劈下,眼前的敌人忽然失去踪影,只一愣,胸口挨了一撞,喉头微甜,手中刀柄狠狠砸在陆渐肩上。
陆渐惨哼一声,双手上举,握住忍者双手。
“咔嚓”两声,那人凄声惨叫,两根小指被陆渐拧断,长刀脱手掉下,陆渐一把接过,想也不想,奋力掷出,正中鱼和尚右侧三尺。
长刀齐柄而没,一股血泉顺着刀柄喷涌而出,地面动了一下,土壤分开,跃起一名蒙面男子,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砰地扑在地上,后心露出一截刀柄。
陆渐落入水中,他长于海畔,潜水只是平常,一旦入水,就与那忍者扭打起来。
那人急欲了结对手,腾出手来摸取兵器。
陆渐凭借双手,水下的情景了如指掌,一觉出那人意图,抢先自他腰间摸走两支钢镖。
那人一摸落空,忽觉腰间剧痛,两支钢镖已然入体,当即忍着疼痛,又摸后腰匕首,不料二度摸空,后腰又是一痛。
一时间,陆渐凭着手快,在那人全身上下乱摸,摸到匕首、钢菱,无不刺在对手身上。
直刺到第七下,忍者再不动弹,瞪着眼向河底沉去。
他至死不悟,为何自家的兵器,全都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陆渐钻出水面,只觉一阵虚脱,遥见鱼和尚坐在岸边,正向水中张望,见他出水,方才松了一口气。
陆渐爬上岸,哆嗦道:“大……大师,还有两个在竹林里。
”
鱼和尚叹道:“忍者均是刺客,一击落空,势必远遁,你杀了忍二和忍十一,其他人便走了。
”
陆渐仔细一瞧,地上尸体的衣角处绣了一个银色的“二”字;至于水中那人,想必就是忍十一了。
陆渐想到方才的生死搏杀,不觉双手发抖,忽地鼻间酸楚,伏地大哭起来。
鱼和尚知他连杀二人,心中内疚,抚着他的头叹道:“好孩子,别哭。
这些忍者,你不杀他,他便杀你,生死之间,原本顾不得许多的。
”
陆渐哭了一阵,方才平静,抹泪问道:“大师,这些忍者为何要追杀你?”鱼和尚叹道:“那是第四个故事了。
”说着举目眺望那条大河,“今日暂不走了,你扶我去竹林,咱们说第三个故事。
”
陆渐自忍者背上拔出长刀,将鱼和尚扶到林中,劈了竹子,燃起一堆篝火。
鱼和尚也取了一枚无毒钢镖,自腿上起出铅丸,用布包了,忽见陆渐又从林外回来,手持一根削尖的竹竿,上面穿了几只大鱼,不觉笑道:“你捉鱼的本领却不差。
”
陆渐道:“不知为何,练了《黑天书》,我不需用眼,用手就能知觉水下的情形,有鱼经过,一刺便着。
”鱼和尚点头道:“若无‘黑天劫’,这《黑天书》可说是天下第一流的武经。
”
两人烤鱼吃了,陆渐见鱼和尚气色衰败,说道:“大师你睡一阵子,我给你把风。
”鱼和尚笑道:“不用,我怕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忽见陆渐双目泛红,忙又摆手笑道,“你别担心,和尚说笑罢了,你不想听这第三个故事吗?”
陆渐见他谈笑风生,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自然想听。
”鱼和尚道:“这第三个故事,说的是一座城。
”说到这里,轻轻一叹,“两百年前,元人无道,终于惹起红巾百万。
那时间,义军蜂起,中土陷入极大混乱。
元人的军队固然凶残可恶,义军之中也是良莠不齐。
你见过千神宗,想也知道,他自恃武功,无所不为。
当时的义军首领也大多如此,胸无大志,只图一己私欲,从不好生约束士卒。
有道是‘师行如火’,军旅若无纪律约束,比燎原之火还要可怕十倍。
往往便是元军刚刚屠戮焚烧,义军的乌合之众又蜂拥而至。
那时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很苦很苦。
”
陆渐忍不住道:“没有好些的义军吗?”鱼和尚道:“好的义军并非没有。
但乱世之中,法术诈力远比仁义道德管用。
若无过人的实力,仅凭德行无以生存。
那些有仁有义的义军首领,没死于元人之手,却先死在同袍、部将的手里,委实叫人痛心。
就如此,几经征战,涂炭了千万生灵,终于换来了些许转机。
”
他顿了顿,问道:“陆渐,你还记得第一个故事里的那座东海岛屿吗?”陆渐道:“记得。
”
鱼和尚说道:“海岛上的大宋遗民自宋亡以后,无时无刻不在图谋恢复汉室。
元末大乱方兴,岛上弟子便在东南起兵,攻破州县,割据一隅,有名的便有张士诚与方国珍。
可是历经数代,这些遗民后裔忘记了先人初衷,一味贪图权势,自以为是,不但不想着匡定社稷,解民于倒悬,反而各逞私欲,互相攻打,以至于被元军各个击破。
最后,元朝大丞相脱脱亲率百万大军,将张士诚围困于高邮城,准备一战而定东南,彻底肃清南方义军。
“当此生死绝境,东海岛屿上的智者高士被迫捐弃前嫌,连成一气。
所有的东岛弟子,无论亲疏贵贱,纷纷赴援高邮。
那一战真是惊天动地,日月无光。
元军人多势众,高邮外城几被荡平,内城也是岌岌可危。
谁知东岛弟子不仅视死如归,还制造了许多可怕的武器,屡屡重创元军。
双方拉锯苦战,足有月余,元朝大军终于溃败,脱脱也被免职。
从那之后,元廷再也无力聚集重兵,被迫放弃东南,退守北方。
“倘若此时东岛弟子齐心协力,大可乘胜北伐。
谁知道,强敌方退,岛内又因功赏不一,生出龌龊。
转眼间,南方再次陷于混战,百姓再次落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也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驾乘孤舟,自海外悄然归来,登上了江南的土地……”
陆渐脱口问道:“那位大算家么?”鱼和尚笑道:“若算年纪,那位大算家已过百岁,如何能称年轻人呢?”陆渐微觉羞赧,讪讪道:“那便是大算家的后人了?”
鱼和尚道:“许多人也如此认为。
但因种种缘由,这人的生世始终成谜,就算多年以后,他对来中土之前的往事也是绝口不提,甚至于他的姓名,也没有几人知晓。
当年和尚年少好事,听到师尊谈论此人,甚是景仰,四处搜寻他的生平,乃至于偷入皇宫大内,翻阅文献典籍。
”
“偷入皇宫大内?”陆渐失声道,“大师胆子好大!”鱼和尚笑道:“皇宫大内,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说到胆子,和尚跟那年轻人一比,可是差得远了。
为了查清他的生平,和尚先后出入大内七次,终于有所发现,在一本残旧奏章中,提到他时,称之为‘梁逆’,足见他与那大算家同姓。
此外,又有奏折称他为‘贼思禽’,合并起来,‘梁思禽’三字就是他的名字了。
”
陆渐喃喃念道:“梁思禽么?”鱼和尚点头道:“这位思禽先生回到中土,目睹战乱之惨,动了匡定天下的念头。
但他性子冲淡,并无王霸野心,通观南方群雄,大多贪残暴虐,唯有本朝太祖、洪武帝朱元璋胸怀大志,待百姓多有善政,只苦于地势太坏,被东岛群雄所包围,四面受敌,形势十分不利。
“思禽先生见状,投入洪武帝帐下,助其治军整武,建造攻守利器,陆续打败东岛弟子。
东岛群雄感觉不妙,二度联合起来,打算围歼洪武帝。
一时间,双方各自建造了庞大可怖的武器,征发数十万大军,打得难解难分。
但思禽先生终是智高一筹,东岛无论运用何种机关计谋,均被轻易破解,加上洪武帝雄才伟略,经历几次大战,终将东岛群雄逼入绝境。
这时间,东岛中人方才知道是思禽先生从中作梗,并猜出了他的来历。
双方百年旧仇,又添新恨,当下依武林规矩,寄刀留简,约在八月十五,灵鳌岛上,比武论道,一决生死。
”
鱼和尚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起东岛一脉,原本智慧渊深,武功通神,若是用之于正道,乃是苍生之福。
但他们入世太深,一朝涉及权力财富,便不能克制私欲,逐渐腐化而不自知,所有的才智武功,反而成了祸害天下的利器。
甚至于到此地步,还想凭借武力维系本岛的权势,可谓走火入魔,至死不悟了。
”陆渐深以为然,连连称是。
“灵鳌岛一战,不仅关系天下兴衰,而且关乎武林运势。
我派渊头陀大师也曾有幸观战。
据说当时,东岛的绝顶高手倾巢而出,先行布下阵势,准备让思禽先生有来无回。
直到夜色将阑,圆月西坠,思禽先生也未露面,东岛诸大高手皆认为先生不敢来了,正在议论纷纷,忽听海上传来洞箫之声,思禽先生一人一箫,踏着一叶扁舟飘然而至。
”
陆渐吃惊道:“就他一个人来?”鱼和尚笑道:“他在中土并无亲友,纵有远亲,也在东岛。
只不过,东岛纵然人多势众,却没料到一事。
”陆渐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