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堆礁石，水势渐平，约莫行了三里，前方豁然开朗，显现出一弯湖泊，碧蓝澄澈，波光粼粼，细浪微微，若有若无，处在四面乱礁之中，尤为静谧幽沉。

     众人均不料这险恶礁石之内，居然别有洞天，一时均感惊奇。

    女王号上的水手都是亡命之徒，方才还狂呼乱叫，一脱险境，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谷缜松一口气，向莫乙道：&ldquo是这里么？&rdquo莫乙瞧了瞧紫微仪，沉吟道：&ldquo入夜后看到北极星，方能断定。

    &rdquo 谷缜点了点头，说道：&ldquo忙了一日，正好歇息。

    &rdquo解开霍金斯的穴道，笑道，&ldquo方才时机紧迫，对不住阁下。

    &rdquo霍金斯忽得自由，茫然不解，在身上摸来摸去，却又想不出为何不能动弹，掉头一看船只损坏之处，心如刀割，偏又惧怕谷缜的魔法，不敢公然咒骂，阴沉着脸，招呼众水手修补船尾。

     不多时，暮色消退，朗月东升，天穹空灵无翳，渐次闪现周天群星。

    莫乙将紫微仪举过头顶，凝目注视。

    突然间，一缕星光穿过紫、微二极，透过铜球小孔，分明可见北极明星。

     莫乙喜得跳了起来，&ldquo就是这里，就是这里！&rdquo他手舞足蹈，又叫又跳，闹了一阵，忽觉无人响应，转头一瞧，众人全都盯着自己。

    莫乙怪道：&ldquo你们怎么了？一副丧气模样？到了地头，还不欢喜？&rdquo谷缜反问：&ldquo欢喜什么？&rdquo莫乙道：&ldquo到地方了啊！&rdquo谷缜道：&ldquo到了又如何？&rdquo莫乙心一沉，支吾道：&ldquo到地方，到地方&hellip&hellip没有了。

    &rdquo 谷缜拿过紫微仪，翻来覆去瞧了一阵，露出失望之色。

    余人见他神色，均是大失所望：&ldquo我们这么拼死赶来，到底为了什么？&rdquo陆渐低头望去，见姚晴仍处昏迷，不由心中一叹：&ldquo她睡了也好，省得伤心难过。

    &rdquo &ldquo谷先生。

    &rdquo霍金斯突然走过来，&ldquo我有话跟你说。

    &rdquo谷缜道：&ldquo但说无妨。

    &rdquo霍金斯举起一个鹿皮口袋，说道：&ldquo宝石都在这里，你点一点数。

    &rdquo 谷缜猜到他的来意，并不接过，只笑道：&ldquo为何退还定金？&rdquo霍金斯冷冷道：&ldquo我要把船收回，算我倒霉，这笔买卖当是白做。

    &rdquo事出突然，中土众人无不吃惊，仙碧道：&ldquo霍金斯船长&hellip&hellip&rdquo霍金斯一摆手，说道：&ldquo不用说了，我不想跟疯子呆在一条船上，我宁可被西班牙的大炮打沉，却不想在礁石上撞死。

    &rdquo谷缜想了想，笑道：&ldquo酬劳再涨一成如何？&rdquo霍金斯道：&ldquo不干。

    &rdquo谷缜道：&ldquo两成&hellip&hellip&rdquo霍金斯头一扬：&ldquo命没了，钱有什么用？&rdquo 虞照大怒，挺身欲上，谷缜一伸手将他拦住，说道：&ldquo霍金斯，一口价，我再涨三成&hellip&hellip&rdquo眼见霍金斯要开口拒绝，便将手一挥，说道，&ldquo你要明白，我不是跟你讨价还价，钱我如数给你，船我要定了，你走人，可以，我给你一条舢板，能否回到英格兰，全看你的运气。

    &rdquo 霍金斯怒道：&ldquo你威胁我？&rdquo谷缜笑道：&ldquo大丈夫顶天立地，答应了出海，岂能半途而废？这就是你英格兰的好汉吗？&rdquo霍金斯面皮绷紧，眼里冒火，谷缜目不交睫，神光锐利，霍金斯纵是枭雄之性，也敌不过他的目光，额头见汗，鼻间粗浊起来。

     僵持之际，薛耳转头侧耳，忽地叫道：&ldquo大伙儿快听，这是什么声音&hellip&hellip&rdquo众人凝神细听，初时寂寂，不多时，细声微响随风而来，有如睡人梦呓，又似嫠妇吟哦，其间夹杂着怪异的颤鸣。

     声音越来越响，霍金斯、谷缜二人也忘了争执，循声望去，远处的水面徐徐分开，凸起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仿佛从一块礁石从海底升起，起初只有一个，渐次多了起来，布满船舶四周，乌光星闪，漂浮不定。

    忽听裂帛也似的一声响，那些黑乎乎的怪物接二连三地喷出泉水，喷泉饱吸星月精华，一蓬一蓬，带着醉人的银色。

     &ldquo我的天！&rdquo霍金斯喃喃道，&ldquo哪儿来的这么多鲸鱼？&rdquo原来，这些礁石一般的物事正是鲸鱼的背峰，一眼望去，不知其数，道道泉水同时喷起，委实壮观无比。

    这一下喷了小半个时辰，群鲸渐次沉没，波平浪静。

     这个四面环礁的小小内湖，竟是鲸群迁徙途中的歇足之地。

    这当儿，谷缜心中灵光一闪，扬声叫道：&ldquo将风帆扯起来，我要追赶这群鲸鱼。

    &rdquo霍金斯听到译语，目定口呆，叫道：&ldquo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这些喷水的畜生是海里的鬼魂儿，只有它来找你，你休想找得到它。

    &rdquo 谷缜头也不回，沉声道：&ldquo酬劳再涨一倍，霍金斯，我要你追赶这些大鲸。

    &rdquo霍金斯哼了一声，抿嘴不答。

    谷缜正想用强，忽听黑暗里有人说道：&ldquo船长，我想谷先生是对的，答应了出海，就不该半途而废。

    &rdquo那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暗影，瘦小精悍，正是德雷克。

     霍金斯默不做声，一步赶上，挥拳将德雷克打翻，怒道：&ldquo小鬼头，你说什么？&rdquo德雷克慢慢爬了起来，拭去嘴角污血，一扬下巴，大声道：&ldquo我只知道，这些中土人都是了不起的好汉，我们英格兰人不能被他们小看。

    &rdquo霍金斯一愣，盯着这个少年，紧攥的拳头不觉松开，忽一跌足，高叫：&ldquo好，航海继续，但大伙儿有言在先，追不上这些鲸鱼，不关我的事。

    &rdquo 谷缜点点头，举目望去，大海阴沉暗淡，乱礁有如魔鬼巨齿，一阵的工夫，偌大的鲸群不知去向，连一丁点儿水花也没留下。

     霍金斯指挥水手拔锚升帆，准备停当，叫道：&ldquo谷先生，开船了。

    &rdquo片刻不见动静，不觉焦躁起来，又叫一声，&ldquo谷先生，开船了！&rdquo陆渐瞧出不对，说道：&ldquo谷缜，怎么了？&rdquo谷缜长长吸一口气，苦笑道：&ldquo陆渐，或许思禽祖师压根儿不想我们找到潜龙。

    &rdquo 此言一出，致使人人变色，虞照皱眉道：&ldquo谷缜，你一路豪气干云，这当儿怎么突然说出这种泄气的话？&rdquo仙碧也道：&ldquo谷缜，你遇上了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大伙儿一同设法解决。

    而今&lsquo鲸踪&rsquo已现，怎能半途而废？&rdquo谷缜摇头道：&ldquo我不是半途而废。

    你们看，这鲸群有如昙花一现，顷刻无踪，若要追赶，怕是极难。

    &rdquo 众人一瞧，也尽默然，此时霍金斯已向青娥问明谷缜的言语，好不幸灾乐祸，咧嘴笑道：&ldquo我不是说了吗，这些鲸就是是海里的鬼魂儿。

    谷先生，还是打道回府，到了岸上，我请你喝酒。

    &rdquo谷缜托腮沉思，似若不闻，可是鲸群沉浮不定，游踪诡秘，绝非人力所能洞悉，谷缜智谋再高，遇上此事，也是束手无策。

     &ldquo我听得见！&rdquo薛耳始终闭眼不语，这时突然大声叫嚷，&ldquo谷爷，我听得见。

    &rdquo他出语奇突，众人纷纷掉头望去，只见薛耳神色专注，一双大耳连连抽动。

    谷缜心头一动，问道：&ldquo大耳朵，你听到了什么？&rdquo &ldquo鲸&hellip&hellip鱼。

    &rdquo薛耳唯恐失去耳中声响，不敢分神，结结巴巴地道，&ldquo小奴&hellip&hellip听&hellip&hellip得&hellip&hellip到&hellip&hellip鲸&hellip&hellip的&hellip&hellip声音，它在&hellip&hellip水&hellip&hellip里&hellip&hellip叫呢&hellip&hellip&rdquo众人惊奇不胜，霍金斯忍不住嚷道：&ldquo胡扯，你听得到鲸鱼叫？我还听得到天使唱歌呢！&rdquo谷缜却是喜上眉梢，招手笑道：&ldquo大耳朵，到我身边来。

    &rdquo薛耳抿嘴闭眼，一步步挪到谷缜身边，口中说：&ldquo谷爷，小奴&hellip&hellip不敢&hellip&hellip张眼，分不清&hellip&hellip东南西北，我手&hellip&hellip指向哪儿，你&hellip&hellip你就&hellip&hellip上哪儿去&hellip&hellip&rdquo说着举起手来，指定东北。

     &ldquo我省得。

    &rdquo谷缜笑道，&ldquo大耳朵，赶上鲸群，我记你头功。

    &rdquo薛耳有如不闻，他浑身的精神气力附于双耳，除了鲸声，身外无物，就算头顶千雷齐发，也不能叫他分心。

     谷缜但循薛耳所指，注目罗盘，由乱礁中的水道驶出内湖，其时浓冽的夜色低低压着水面，海天浑然一色，沉寂无光。

    女王号扯足风帆，在茫茫海水中行驶许久，忽而拂晓迸破，晨光如洗，展露出一般奇特景象。

    在众人之后，晨曦给一片海水染上了明丽无方的暖色，而在众人之前，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ldquo这是从天堂驶入地狱。

    &rdquo霍金斯愤愤叫骂，&ldquo追踪鲸鱼，呸，我看是追赶撒旦！&rdquo 辰时左右，桅顶传来水手的呼喊：&ldquo看啊，喷水啦！它们喷水啦！&rdquo众人赶到船头，果见海面上白浪汹涌，百十头大鲸正在翻滚喷水，纵情嬉戏。

    谷缜大笑道：&ldquo大耳朵，真有你的。

    &rdquo薛耳闭眼木然，忽地一晃，屈膝软倒，青娥就在近旁，伸手将他扶住，但见他脸色惨白，竟已昏了过去，不由大为惶急，尖声叫喊。

    陆渐应声赶到，一手渡入真气，一手把握薛耳脉搏，摇头说：&ldquo不是&lsquo黑天劫&rsquo，只是心力耗费太过。

    &rdquo 真气入体，薛耳悠悠醒转，入眼便是陆渐关切目光，忙道：&ldquo部主，不碍事，小奴支撑得住。

    &rdquo陆渐道：&ldquo你歇一阵子。

    &rdquo薛耳道：&ldquo若歇息了，就赶不上了。

    &rdquo陆渐沉默一下，叹道：&ldquo为我的事，有劳你了。

    既然如此，我为你护法。

    &rdquo托青娥照拂姚晴，自己将手按在薛耳后心，渡入真气，真气化为劫力，薛耳精神一振，继续凝听。

     鲸群休息不久，忽又下潜，这一次下潜既深且快，将女王号远远抛开。

    双方相距越远，薛耳聆听鲸声越发不易，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张眼，眼圈儿发红，涩声说道：&ldquo部主，不知怎的，我听不到啦&hellip&hellip&rdquo心中一急，流下泪来。

    陆渐心中黯然，叹道：&ldquo这莫不是天意，鲸在水中，船在水上，所谓如鱼得水，如何追赶得上？&rdquo谷缜也是皱眉，说道：&ldquo这船已快到极处，再想快些，怕是不能了。

    &rdquo 薛耳想了想，将泪一抹，说道：&ldquo要是离水近些就好了，这些鲸鱼会发无声之声，这一类声音入水听来，方才真切。

    &rdquo &ldquo无声之声？&rdquo谷缜奇道，&ldquo是声音么？&rdquo薛耳点头道：&ldquo这种声音常人听不见，却是真真有的。

    蝙蝠也能发出无声之声，但在陆地之上听来容易。

    鲸鱼在水里发声，隔空传来，弱了许多。

    故而我离水越近，越能听见。

    &rdquo谷缜听得有趣，笑道：&ldquo你何不早说，离水更近还不容易？&rdquo叫过霍金斯，讨了一个空酒桶，在桶口木板处钻了两个孔，再将缆绳穿孔而过，绕着桶身缠绕数匝，打个死结，桶底放了若干重物，再叫薛耳钻入，从船尾放入海中。

     木桶半沉入水，薛耳将耳朵贴近桶壁，凝神一听，无声之声有如潮水涌来，薛耳喜道：&ldquo成了，成了。

    &rdquo陆渐放心不下，也顺着缆绳滑入桶中，为薛耳护法。

    谷缜将缆绳的一头系在船后的甲板上，大船向前，酒桶也破浪尾随。

     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