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伴三年胜万年(5/5)
星雨?抑是小辛?”
小辛站在窗外聆听屋内的谈话。
天已黑齐身形不会暴露,至于泥砖木板的墙壁,更挡不住他敏锐无匹的听觉。
由于老于慌慌张张的态度,小辛决定先听一下才入屋。
老于就是在镖局跑腿,患重病获小辛治愈那粗壮家伙。
他的嗓门相当响亮,道:“王大嫂,小辛回来过没有?”
王大嫂方氏道:“没有,怎么啦?小辛叔叔发生事情?”
老于道:“他发生的事可多啦,你猜他是何等人物?”
方氏道:“我当然知道。
”
老于一怔,屋外小辛也一怔。
她知道?她怎会知道?难道她也是卧虎藏龙的人物?
老于道:“那你说来听听。
”
方氏诚恳和蔼的声音透出屋外,道:“小辛叔叔是很有本领的大人物。
”
老于竖起拇指,道:“你行,他真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顿顿脚金陵地面就得震上几天。
听说他武功好得不得了,江湖上不论黑道白道听到他的名字,非得愣眼睛愣上半天不可。
”
方氏淳朴忠厚的面上焕发出光采,好象她自己被人称赞而兴奋快乐。
老于又道:“这种事你怎会知道?”
方氏毫不思索,道:“小辛叔叔真心当我是大嫂,我真心当他是弟弟,所以就会知道。
”
老于抓头扯耳,满脸茫然之色,道:“如果他没说,别人又没告诉你,你怎会知道?我不懂……”
朴实真挚的感情含有智慧,是直接透彻的了解。
老于当然不懂,小辛却若有所悟。
方氏又道:“小辛叔叔快回家啦,他还未吃饱,我得张罗一下。
”
老于讶道:“你怎知道?”
方氏道:“你们男人家不会懂的。
我一想起儿子,若是心里欢喜,儿子就快到家了。
小辛叔叔也是一样。
他喜欢在家吃饭,所以他一定是空着肚子回来。
”
老于只能够傻笑一下,女人的道理往往如此,但却很灵验。
因为小辛已踏入屋子,左手提着一大坛黄酒,右手两只大肥鸡和猪肉牛肉等一大堆东西。
老于笑得嘴巴快裂开,见到小辛他是由衷的欢喜,快乐得从心底直涌出来。
其他的人如王老大李强陈大头等,一回来见到小辛亦莫不如此。
简陋木屋中扬溢友情欢乐,也溢出酒肉香气。
欢聚了三天之后,小辛终于走了。
他留给两百多户贫苦人的是一间药材铺和肉店。
五千两银子至少可以亏蚀很久。
方氏用她自己的方式找可靠的人经营,小辛一点也不担心。
但他却不禁想到自己还有没有再来此地的一天?还能不能和这群贫苦好朋友饮酒欢聚,还见得到慈母似的大嫂方氏么?
圆型云石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共计毛豆、小排骨、螺狮、泡菜四种。
一碗凉面,用姜葱蚝油拌的,蚝油和虾子面都来自领南,好得不能再好。
小壶——半斤装——的陈年绍兴花雕。
黄褐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郁酒香。
两个人——一男一女——走到桌边,男的斯文清秀,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
女的年轻一点,白皙丰腴,尤其是黑绸衣裳更衬托出她肌肤的白嫩光滑。
她长得很媚,那对眼睛永远含着销魂笑意。
清秀的男子心满意足地饮酒吃面,如此细腻风光的柔情蜜意,已经享受了三年之久。
他不过是一个落第又落魄的文人,程士文这个名字不见经传,但在那成熟美丽的女人荀燕燕心中,却是无价之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程士元不但有情,而且是她平生唯一的知己。
荀燕燕这个名字却不简单,三年以前,大江南北几乎很少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她代表戏曲最高成就。
她启朱唇高歌一曲,真能绕梁三日,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
偏僻的乡下,荆钗布裙,泥垣陋屋。
现在的荀燕燕光芒尽敛,如同乡村的妇人竟无区别。
为什么辉煌的灯光,震天的喝采和掌声,公爵王侯王孙公子的盛宴,珊瑚百尺,明珠千斛?为什么清寂平淡的生活却可以取代这一切?
荀燕燕美眸中闪动爱情光芒,而她眼中只有一个人——程士元。
原来如此,爱情,真挚的爱情可以使泥土变成钻石黄金。
清淡的水也可以变成最馥郁的美酒。
面只吃了一半,青花碗忽然“啪”一声碎裂。
荀燕燕吃惊地用布抹拭。
程士元拿起酒壶,道:“小娘子,不要紧。
古人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啪一声酒杯也忽然碎裂,所以程士元乐天安命的哲学也讲不下去。
荀燕燕美丽的双眸中涌出泪珠,神色变得很凄惨。
程士元柔声道:“现在已经到了该讲明的时候,对不对?”
荀燕燕道:“你知道了多少?”
程士无道:“不多,因为我不愿意追究。
”
荀燕燕道:“相信你也明白,是另外一个男人。
回想起来我有点对不起他。
”
程士元道:“既然如此,不必说了。
咱们认命就是。
”
荀燕燕道:“不,有一点我一定要说明,他虽然全心全意爱我,我亦很钦仰尊敬他。
然而我对他却不是爱,比起你完全不一样,你可明白?”
程士元凛然道:“我明白,我们都没有遗憾。
让他来吧!”
屋顶右角突然暴响一声,瓦木纷飞中现出一个洞。
接着一条人影飘落地上,阳光恰好从洞口斜射入屋,照得此人全身特别明亮。
他是个三十岁不到的男子,脸庞瘦削,眼睛显得很大,浓黑一字的眉毛很冷酷无情。
他有两把剑,一把斜插背后,一把用左手握住剑鞘。
他的眼光有如两道冰柱,没有丝毫感情。
说道:“我是血剑会第七把交椅的木鱼姚本善。
”
程士元被姚本善双眼一瞪,四肢发软,口舌僵木。
荀燕燕反而态度从容,盈盈一笑,道:“木鱼姚本善,这名字很好听。
只不知血剑会是什么?如果是帮会,为什么找上我们?”
木鱼姚本善冷冷道:“血剑会不是帮会,是一个秘密组织,专门替人杀人。
”
替人杀人,意思便是说受雇杀人,当然无须解释其他问题。
荀燕燕只要知道谁出钱雇用他们就足够了。
木鱼姚本善又道:“荀燕燕,你是聪明人,一定不会多问?”
荀燕燕身子紧挨程士元,末日已经来到,多说多想都白费气力。
她也感觉到程士元很平静安稳,这是最使她安慰的。
如果他的爱情如此真如此深,则死亡岂不是更好的境界?
姚本善又道:“你果然很聪明不询问问题。
我血剑会有一条规矩,如果对方不反抗不罗嚏,便可以有一个遗言心愿,本会必定替你办到,说吧!”
荀燕燕道:“士元,你说。
”
程士元捏住她柔软白腻的手掌,道:“我没有,你呢?”
荀燕燕道:“三年前我已把一切安排妥贴才与你隐居。
三年之后当然更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事了。
”
程士元眼中射出明亮欢欣光芒,道:“我们此生没有在世间白走一趟。
”
荀燕燕道:“生生世世都有如这一辈子我也愿意。
”
程士元道:“燕燕,你知不知道我最感谢你什么?”
荀燕燕道:“一定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所以我不猜,你说。
”
程士元道:“我们能日夜不离隐居三年之久,我每天能心无挂碍,在园子篱藤下晒太阳,对着各种花草树木发呆。
而离开阳光轻风花树草木,就见到你的娇靥,你让我自由自在,发呆也好,读书写字也好。
我居然享受三年之久,实已心满意足。
一切一切全靠你的机智小心和行事的魄力,要不然人家早就找到我们了。
我最感谢你就是这一点。
”
他的欲望何其微小?只不过每天能发发呆,尽量在阳光中树木花草中浪费一点生命!财富权力声名都不要。
荀燕燕感动得深深叹息,柔声道:“我们所要求的不过是厮守一起晒晒太阳而已。
但回想之下,却是何等奢侈的享受?我每天只要看见你在园中在窗前,静寂冥想,就感到无限幸福无限快乐。
”
木鱼姚本善突然插口道:“三年时光是别人赐予,与荀姑娘的机智无关。
我们三年前的端午节,就知道你们买下此屋。
”
程士元讶道:“何以让我们过三年之久?”
姚本善冷冷道:“他认为一两年时间,你们彼此就会厌倦。
他深信隐居平淡的生活,两个人又日夕不离,必会争执厌倦。
”
他的道理很对,两人同居于小小地方,日子平淡全无变化,完全没有憧憬梦想,连一个亲朋的来往应酬都没有。
谁能不厌倦失望?爱情还能够存在?
但他错了,如果是真正的相知的爱情,朴实平淡的日子只嫌少。
三年实在太少,连三十年都不够。
你如果得到过真正的爱情,定知此言不假。
可惜世上很少人能获得,很少人能自甘平淡,更少人能遇着真正的知己!
血红色的剑刃,幻映出血红色光华。
程士元和荀燕燕的胸口也流出红红的血!
但他们的面容很安详,甚至还呈现快乐。
你我任何人都会快乐,如果你真正深信获得知己,深信没有白活,谁能不快乐满足?虽死何憾?
敲门的白衣少年长得挺俊,眼睛圆大乌溜,唇红齿白。
可惜矮一点,所以俊美有余,潇洒不足。
应门的侍婢约摸十五六岁,样貌俏丽,身裁发育得很好。
少年说道:“我找花解语。
”声音有点怪。
似是迫紧喉咙而发。
侍婢道:“这儿是陈府后园侧门,你一定找错地方了?”
少年伸手抓住她臂膀,使她几乎倒偎在他身上。
侍婢不禁花容失色。
何处来的好大胆轻薄子,光天化日下便在门口动手动脚?
不过她双腿竟不听话站直,以至娇躯有一部分碰触对方。
她又忽然发觉已移入门内,门也掩上了。
可怕之事果然发生,少年不但紧抱她,还在她颊上亲几下,啧啧有声。
说道:“好白,好嫩,好香。
你叫什么名字?”
侍婢惊得全身发抖,却不忍挣脱,颤声道:“我叫喜儿。
”
少年道:“名字好人更好,”啧地又吻她一下,道:“我叫浪子辛无情。
记清楚,浪子辛无情,告诉花解语,她立刻会见我。
”
喜儿奔到楼上,面色青白全身抖个不住。
端坐蒲团的花解语眼光澄澈平静温柔,喜儿忽然恢复镇定,道:“小姐,他说他叫做浪子辛无情。
他动手动脚坏死啦。
”
花解语居然不查询辛无情的样子装束等等,因为问一百句也比不上自己看一眼,只淡淡道:“请他来。
”
浪子辛无情狂妄轻薄之至,居然抱起喜儿快步登楼。
到得楼上,喜儿早已玉靥飞红,娇喘不已,闭上眼睛大有任由鱼肉亦不会反对抵抗之意。
花解语微笑瞧看,居然声色不动。
浪子辛无情讶道:“你究竟看见没有?小丫头很不错,肉呼呼的。
”说时,竟然揉摸喜儿胸前结实双峰,动作猥亵之极。
花解语答道:“你要我说什么?猜一猜你是谁?猜你的来意?”
辛无情忽然把喜儿丢在软榻上,道:“小丫头春心已动,快找个人给嫁了。
”
花解语答道:“你来此并非讨论丫头之事?我们转人正题如何?”
辛无情瞪大眼睛,闪动狂野不忿光芒。
我绝不相信你花解语猜得出我的来意!他想道:你只不过故作镇静假装知道而已!
所以他只点点头不开口。
花解语道:“你如果不姓辛,我未必能猜出你是谁。
”
辛无情说道:“我是谁?”
花解语道:“海龙王雷傲侯的孙女,芳名绿野。
”
她一定没有猜错,因为对方只皱起双眉而没有否认。
花解语又道:“小辛一定不知道你找我,你甚至不知道小辛在何处,所以想问我。
”
绿野忽然又把喜儿抱起,下楼后空身回来,才道:“喜儿跟你多久?”
花解语道:“三个月左右了。
”
绿野道:“你能信任她?她会不会泄露秘密?”
花解语道:“我本来没有秘密,现在才开始有。
”
绿野道:“她的样子有七成假装,只有三成当真。
哼,她休想瞒得了我。
”
花解语沉吟寻思。
绿野的话很有理,喜儿此女的确很工心计,外表却装成天真纯洁。
从前没有什么事所以不必寻究,但现在却不可不研究一下了。
绿野又道:“我知道小辛去向。
”
花解语讶道:“那你何故找我?”
绿野道:“一来瞧瞧你的样貌,唔,果然很美,很有味道。
像一泓春水激滟温柔,澄波荡漾间闪耀出聪慧光芒。
”
花解语愣惑之色完全流露无遗。
此一评语决不是性野稚嫩如绿野可以说得出的。
莫非绿野深沉不露,表面虽又野又嫩,其实是大有才情学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