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未泯杂念参无相三戒当持号不岐(3/5)
天,突然暴病身亡的!”
无相真人道:“暴病身亡?哪有这样巧的事?是不是给人谋杀的,你查过没有?”
不戒道:“禀师父,此事似有跷蹊,我也不知他是否被人谋杀,甚至不知他是真死假死!”
无相真人眼睛一亮,忙道:“此话怎说?”
不戒道:“我遵师门之嘱,一到京城就去拜候那位退休的震远镖局的前总镖头石铸。
他是老北京,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
我托他查霍卜托这件事,结果他从一个下三滥的小人物口中,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
无相真人道:“哦,是怎样意想不到的事情?你说得仔细些。
我们一起参详。
”
不戒道:“那个下三滥的小人物是个专偷死人东西的人,即盗墓贼。
霍卜托是个新来京师的人,无亲无故,掘这种人的坟墓,风险是最少的。
所以霍卜托虽然是在锦衣卫当差,他也胆敢在他下葬的第二天晚上,便去发掘坟墓了。
结果,令得他对石铸大叹倒霉。
你猜怎样,不但没有陪葬的珍品,连衣服也没有。
甚至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打开棺盖,连尸体也没有!”
无相真人道:“哦,连尸体也没有?那么是谁替他安葬的?”
不戒道:“听说是锦衣卫的几位同僚替他料理后事的,其中一个也是石铸的老朋友。
据那个人说,他的确是亲眼看见霍卜托的尸体被放入棺材!”
无相真人道:“但按常理来说,尸体是绝对没有人偷的!”
不戒说道:“但也有一种可能,他是给人毒死的。
毒死他的那个人,恐防留下后患,故而毁尸灭迹。
”
他见戈振军土头土脑的样子,怕他听不懂,又再以加解释:“中毒身亡的骨头是黑色的,所以纵然死了多年,也还可以验得出来。
凶手害怕他日有人开棺验尸,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莫过于自己先行动手,把尸体盗走、毁灭了。
”
戈振军道:“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更大的可能还是假死。
”
不戒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疑案,是真死?是假死?是谋杀?是病亡?都不容易断定!”
戈振军喟然叹道:“但愿他是假死才好,否则最后一条线索也都断了。
”但不知怎的,他口里虽在叹气,心底却也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无相真人忽道:“霍卜托写给耿京士的那封信呢,是不是在你手上?”
戈振军道:“那封信已不见了。
”
无相真人一怔道:“怎会不见的?耿京士没带在身上么?是到了你的手上才遗失,还是没搜出来?我想你不至于忘记搜他的身吧?”
戈振军道:“他是带了来,但我也不知是怎会不见的。
”当下只好把当时的情形,比较详细地说给无相真人知道。
无相真人叹道:“想不到一个疑案之后,又是一个疑案。
倘若那封信是给人偷去的,咱们就更难查明真相了。
”
不戒道:“但那封信,师父不是曾经听过丁师叔口述的么?”
无相真人道:“我要的是霍卜托的亲笔字迹。
他死了也还有用的,你懂么?”
不戒道:“恕弟子糊涂,我想不出有什么用处。
”
戈振军道:“如果将来发现霍卜托还有另外的书信或者日记之类的东西留下来,咱们就可以用这封信的字迹去辨别真伪。
”
不戒道:“啊,不错!你的脑筋是比我灵活得多!”他本来不大看得起戈振军的,此时却不觉另眼相看了。
无相真人道:“振军,你今后打算怎样?”
戈振军道:“弟子已是无家可归的人,哪还谈得到什么打算?”
无相真人道:“好,那你就留下来吧。
我会安置你的。
”
戈振军道:“多谢掌门恩典!”掌门将怎样“安置”他,他亦已隐隐猜到几分。
故此,他的心中虽然仍然充满哀痛,但在哀痛之中,却也有点儿为自己的前途而庆幸了。
无相真人道:“好,你现在可以跟我去向两位长老报丧了。
”
三日之后,武当山上添上一名新的道家弟子。
武当门下,有数百名道士之多,多收一名弟子,本来不足为奇,但这个新来的道家弟子,却是破了武当派的先例的。
第一,按照武当派的习惯,道家弟子,多是幼年拜师,很少超过十五岁。
这名弟子却已有二十七岁了。
第二,这名弟子并不是“外人”,他本来就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
第三,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名弟子竟然是由掌门人无相真人收他做“关门弟子”的。
由俗家弟子转为道家弟子的不是没有,但由掌门人亲自收为弟子的却是“异数”。
这名新弟子就是戈振军。
无相真人是很得门下弟子爱戴的掌门人,他做的事情,当然没人敢加非议。
但饶是如此,一众弟子也是难免“议论纷纷”了。
无极长老和两湖大侠何其武的死亡消息,在戈振军受戒之前亦已公开。
当然所谓“公开”也只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业已“病逝”而已,真正的死因是没有公开的。
无极道长已是年过六旬,虽然不算高龄,也算得是长寿了(古代人的平均寿命是比现代人短的),但何其武不过刚过五旬,却是只能算中人之寿了,不过,他们“病逝”的消息,是由掌门说出来的,当然也没人敢怀疑掌门说谎。
有好些人还以为是掌门人念在何其武早逝的份上,才把何其武的大弟子收录做自己的弟子(何其武是俗家子弟的领袖,地位非比寻常)。
戈振军现在已是道号“不岐”的道士了,他不是不知道别人的议论,但他却只当不知。
他本来就是不爱多说话的人,做了掌门人的弟子,更加沉默寡言了。
他也真的是好像“看破红尘”的样子,不过,他也并非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
他想起受戒时师父给他念的偈语:“入门持三戒,三戒贪嗔痴。
心中有主宰,歧路任由之。
无色复无相,何悔复何疑?”
复念偈语,不岐是禁不住心中苦笑了!“三戒贪嗔痴,这三戒我是早都犯了。
无色复无相,这是佛道两家最高的境界,要想达到这种境界,谈何容易?”
继而再想:“心中有主宰,歧路任由之。
师父给我取的道号叫‘不岐’,是不是怕我把持不定,又再误入歧途呢?”
这天他是奉命到后山采药的,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红日西斜了。
忽听得有人说道:“不岐师侄,你有什么心事么?”
不岐抬头一看,来的乃是本门长老无量道人。
自从无极道人去世之后,他已升为首座长老,地位仅次于掌门了。
不岐一凛,说道:“弟子没什么心事啊!”
无量道:“没有就好。
但倘若你是有什么心事的话,那也不必瞒我!”
不岐道:“弟子怎敢对长老隐瞒?”心里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要这样问我呢?”
无量说道:“你想必也会知道,你的俗家师父何其武是和我同拜一个师父的,我和他虽有道俗之分,但却是最要好的朋友。
”
不岐道:“是,弟子知道。
”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却是颇有思虑:“不错,师父和他虽然都是同出于上一代的掌门幻空真人门下,但师父常常提起的却是无色师伯而不是他。
和师父往来较密的也是无色师伯而不是他!”
无量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交情的深浅不是以往来的疏密来计算的,我近年因助掌门师兄研究本派的内功心法,到何师弟的家中次数是少了一点。
但他的事情,事无大小,都是不瞒我的。
尤其是当他有了不能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更加要和我商量。
纵然我们没有见面,他也会托人给我带信、传话的。
”
何其武是俗家弟子的领袖,无量则是本门长老,两人又是同出一师。
他们之间从不见面,也会互通消息,这也是情理中事。
不岐不敢置疑,只好仍然沉默。
无量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师父只生一女,他把女儿许配给你,本是盼望你们将来生下儿女,也好兼祧何家的。
但怎知人事难料——”
不岐心头一跳:“听他口气,莫非他已知道师父的死因?”要知何其武死于非命一事,无相真人对两位长老也都未曾说出来的。
心念未已,无量已是接下去说道:“他们父女都已死了!”原来他说的“人事难料”,只是指“他们父女”之死。
不过,即使他不知道何其武的死因,这一句话也还是令得不岐捉摸不透。
何玉燕去年和耿京士私奔一事,因是属于何家家丑,何其武自是不欲外扬。
不过纸包不住火,经过了一年的时间,这件事毕竟也还是有许多人知道。
但也正是因此,知道此事的武当弟子都不敢在不岐面前,提起他的俗家师妹(这个师妹是他以前的未婚妻)。
而那些人也只道何玉燕是和耿京士躲在远方,尚未回来。
而现在,无量长老却已知道他的师妹亦已死了,“是掌门师父告诉他的呢?还是他自己打听到的呢?”“他又还知道多少呢?”不岐越听越是吃惊,越听也越觉得这位长老令他“莫测高深”了。
无量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和师妹本来是可以做对好夫妻的。
唉,要不是去年闹出的那场婚变,你也不会做道士了。
”
不岐道:“这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弟子如今已是出家人,请长老不要再提了。
”
无量说道:“武当派的道家弟子和别的道门弟子不同,张真人当年也是以出家人管尘世事的。
”
不岐道:“他们亦都已离开尘世了。
”
无量道:“但有些人还在世上,有些事也还未成为过去。
”
不岐道:“长老指的是何人何事?”
无量道:“你自己也当知道,这世上还有何人需要你的照料!”
不岐呆住了!无量盯着他道:“还有人要你照料,你怎能把心事瞒住我呢?说不定我可以替你解开心事的。
心中有主宰,歧路任由之,不岐,你随我来吧!”
不岐如受催眠,不知不觉,跟着他走。
走没多久,转过一个山坳,看见一户人家,竹门泥墙,和山上其他菜农的房屋并没什么分别。
屋内传出来婴孩的哭声,哭声颇为宏亮。
不知怎的,不岐觉得婴孩的哭声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头起了一种微妙的感应。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唉,这孩子怎的老是哭个没完没了,难道他知道自己一生下来就是没爹娘的么?”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让我来哄他吧。
小宝宝,不要哭,不要吵,叔叔就来看你了。
”
那男子叹口气道:“咱们已经来了三天了,怎的他还不来探望孩子呢?莫非……”
无量道长轻轻一推不岐,说道:“要你照料的人就在这屋子里,你还不去看他……”
其实,不岐已是用不着别人催促他了,因为他已经听出了这对夫妻的声音,亦已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了。
他呆了呆,立刻好似旋风一样,冲开了围在墙外的篱笆,推开了竹门,跑进那间屋子。
果然不错,女人手中抱着的婴孩,正是何玉燕的孩子!炕上还有另一个婴孩,已经熟睡。
那对夫妻,不用说也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