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两边是一色石雕栏杆,每边各有经过雕刻的石柱一百四十根,每根石柱上都有一只蹲伏的石狮,姿势无一相同。
每个石狮子身旁和身上又刻着一些石狮子,数目并不一样,雕工都很精巧。
北京人有句俗话叫做“卢沟桥上的石狮子”,意思就是“数也数不清”。
惊涛拍岸,葛南威的心情也是澎湃如潮。
今晚他要和杀父的仇人决一死战,“令狐雍会不会来呢?”月亮已是渐渐移近天中了,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杳无人影。
月色溶溶,情怀惘惘。
葛南威不觉又想起了杜素素来了。
“如此良夜,不知她在天哪一方?此时是否也在想着我呢?” 他只盼早早了结此事,便好离开北京,到江南去找杜素素。
月亮已到天心了,令狐雍还没见来。
“即将决斗的一刻,我岂能如此焦躁不安?”葛南威瞿然一省,拿起玉箫来吹,让箫声把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一曲未终,桥头对岸已是出现了两条人影。
葛南威凝神望去,认得其中一个果然是令狐雍。
和令狐雍一起来的这个人,是个面圆圆的如富家翁的中年汉子。
虽然是个胖子,跑得却也并不慢。
居然能够紧跟着令狐雍,亦步亦趋。
那晚在龙文光家里,葛南威虽然见过令狐雍,但那是在混战之中的,令狐雍可没留意他。
亦即是说,葛南威认识他,他可不认识葛南威。
不过他听见了葛南威的箫声,却是禁不住心头怦然而动了。
他回过头来问那个人道:“和咱们交易的就是这个在桥上吹箫的少年吗?到了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 那胖子道:“令狐大人,请你相信我,我委实不知道这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有一件稀世之珍要和咱们交易。
” 令狐雍道:“那是一件什么宝贝?” 那胖子讷讷说道:“是什么样的宝贝,我也不知。
不过我相信我那位朋友大概不会骗我。
但大人若是放心不下,这宗交易咱们也可以——” 他话未说完,令狐雍已是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不错,他手上拿的是件稀世之珍。
你的朋友没有骗你,你也没有骗我!” 那胖子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令狐大人,我正指望你老人家提携我呢,怎敢骗你?”口里这么说,心里可还是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原来这宗交易,他虽然被安排做担当“中间人”的角色,但整件事情,他却还是在迷雾之中。
这宗“交易”是池梁安排的,不过池梁并没出面。
这个面圆圆如富家翁的胖子名叫郭师道,他也的确是北京城中一个有名的富户,开有大钱庄和十几间当铺。
不过虽是富户,却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出身。
他本来的名字,也不是叫做“师道”,这个名字,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乐善好施”的富翁之后,请一个熟读孔孟之书的酸臭腐儒给他改的。
池梁请丐帮在北京的分舵舵主赵赶驴出面,一天晚上,夜访这位强盗出身的“郭善人”,胁之以威,诱之以利,要他设法说服令狐雍,完成这件“交易”。
郭师道料想约无好约,会无好会,但他自忖惹丐帮不起。
莫说丐帮可能取他性命,即使丐帮只是揭穿他的底细,他在北京就不能立足。
无可奈何,他只好答应作个“中间人”了。
令狐雍也有自己的打算。
龙文光风声不稳,他已有所闻。
目前他正要找一个新的靠山。
他心目中的新靠山,一个是大内总管符坚城,一个是瓦剌的右贤王,如今正以瓦剌密使的身份住在龙家,即将回国。
是以他自己也想进行一宗“交易”,看看是哪个“新靠山”对他更为有利,他就投靠那个。
假如真的能够得到一件稀世奇珍,他自己不要,也可以作为献给新靠山的大礼。
另一方面,也正因为他知道郭师道的底细,他对这个强盗出身,但如今已是拥有家财千万的“善人”,是比较相信得过的,因此他就决意冒这个险了。
此际,他听见葛南威的箫声,当真令他喜出望外。
他已经知道这件稀世之珍是什么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武林异宝! 令狐雍飞步跑上卢沟桥,急不及待的问葛南威道:“阁下就是想要出售宝物的物主吗?” 葛南威把暖玉箫一扬,说道:“不错!” 令狐雍心花怒放,立即再问:“你的宝物就是这支玉箫?”葛南威依然淡淡说道:“不错!” 令狐雍道:“请问你这支玉箫是怎样得来的?” 葛南威道:“你买就买,不买就罢,问这么多干吗?” “好,那你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银子!” “那你想要交换什么?” “你真有诚意和我交易?” “当然。
你划出道儿来吧!” “好,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不要别的,只是想要你的脑袋!” 此言一出,郭师道给吓得跳了起来。
令狐雍却只是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你凭什么要我的脑袋?”令狐雍侧目斜睨,一副不把葛南威放在眼内的神气。
“就凭这支玉箫!”葛南威冷冷说道。
“你以为我肯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这是公平交易,你不肯割下脑袋,难道你以为我就肯把暖玉箫双手奉送给你不成?” 令狐雍好奇心起,哈哈笑道:“这倒是一个别开生面的交易,不过,拿脑袋来换玉箫,纵然你的玉箫是无价之宝,恐怕也不能算是公平吧?” 郭师道帮腔道:“不错,这似乎是有点过分了。
” 葛南威冷笑道:“过分?我还未曾和他算利息呢!” 令狐雍双眼一瞪,喝道:“你是谁?” 葛南威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令狐雍道:“哦,原来你是冲着我令狐雍来的了?”眼光从葛南威身上转向郭师道身上,郭师道吓得直打哆嗦,忙道:“令狐大人,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做个中间人而已。
我也不知你们之间的过节。
” 令狐雍蓦地想了起来,喝道:“你是号称‘八仙’之一的葛南威吧?”要知葛南威以擅于吹箫闻名江湖,令狐雍虽然不认识他,却是曾经听人说过的。
葛南威道:“不错。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葛南威就是我,我就是葛南威!” 令狐雍心里想道:“八仙之首的林逸士那晚不过勉强可以跟我打成平手,葛南威这小子我怕他何来?”当下笑道:“你们‘八仙’要跟我作对,那也并不稀奇,不过,我却很想知道,为何你要单独找我?” 葛南威道:“二十年前,你曾在瓜州杀过一个人,你还记得么?” 令狐雍恍然大悟,喝道:“瓜州的葛名扬是你爹爹?” 葛南威双目蕴泪,沉声说道:“不错,如今你明白了吧?” 令狐雍一声狞笑,“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要替父报仇。
好吧,那我告诉你,难得你送上门来,这支玉箫我要,你的脑袋我也要!”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天下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交易!” 一个石狮子后面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正是池梁。
令狐雍心头一凛:“这老儿可是不易对付!”当下哈哈大笑。
池梁喝道:“你笑什么?”令狐雍道:“池老先生,你也总算是个成名人物,怎的如此不讲江湖规矩。
” 池梁道:“我怎样不讲规矩?” 令狐雍道:“我和他结下的梁子,按规矩只能由他和我了结。
不过,你若一定要不讲规矩,恃强帮他,我也不会害怕你们,嘿嘿,你们就并肩子上吧!” 池梁哼了一声道:“葛南威用不着我替他报仇,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何必跑来多管闲事?” “我是来主持公道的,我管的只是这宗交易。
”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交易必须公平!你要他的玉箫,又要他的脑袋,这就是蛮不讲理了!” 令狐雍冷笑道:“玉箫换脑袋,那就算是公平吗?” “我还没说完呢,你听我说完了再加议论好不好?” “好,那么请说。
依你之见,怎样才算公平?” “你自忖几招之内可以夺得他的玉箫?” 令狐雍想了一想,说道:“十招!”要知“八仙”并非无名之辈,他虽然不认识葛南威,但对“八仙”武功的深浅,却是早已打听得清楚的,他和“八仙”中武功最强的林逸士与乐隐夫也曾经交过手。
葛南威不过二十来岁,在“八仙”中名列第七,讲辈分属于后辈,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他自是不能“平手过招”。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