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5)
,而余祥里、三十二巷、大豪城这类地方与他又是格格不入的。
但是年轻人也许都喜欢新鲜和新奇的东西,他以前从不觉得闷,但是现在反而感到过去的生活没有生气。
同时仿佛一夜之间,有些东西就放下了,反而是这里的一切时时吸引着他。
他已经两个月不回盛世华庭了,居然想都不想,理智告诉他应该回去看看,但本能上一直抵制,而且一拖再拖,直到成为负担,就变成了自己跟自己赌气,心安理得地不回去了。
他和藏蕾来过一次,不仅藏蕾不习惯,这里的人也对藏蕾直直地看着,摩托仔的眼光在她的胸前、腿上扫来扫去。
藏蕾也见过一回崩牙昌,觉得他粗言秽语,跟丹青的父亲这个称谓根本没办法对上焦距,不过她没有说出来,怕伤了丹青。
又是一个周日,丹青觉得自己的头发留得够长了,就专程去余祥里的丽晶理发馆剪,理发间还不到十平方米,放上两张理发椅,再砌上水池,简直小得转不开身,焗油和烫发的用具就立在门外,上面还挂满了衣架,架子上是清一色浅蓝毛巾。
不过理发间里收拾得还算干净,丹青一眼就认出了狮头婆,头发烫得像一个夸张的头套套在头上,可是她的面部却是很一本正经的样子,跟她的发型完全是两回事,表情也是淡淡的。
除了她之外,理发馆还有一个染了黄头发身板看上去很单薄的洗头妹。
“从来没见过你嘛。
”狮头婆说道,一边摆弄丹青湿漉漉的头发。
“……算是路过吧。
”
“不对,你这头发原来是很讲究的店理出来的。
”
“这也看得出来吗?”
“当然,完全没用过推子,一层一层剪出来的。
”
“我其实并不讲究,你随便剪吧。
”
狮头婆开始认真地理发,突然就没有了好奇心,有时歪头看着镜子里的丹青,也只是盯着他的头发。
理完了发,丹青便跟摩托仔的形象颇为接近,不过他并不以为意,付了钱之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狮头婆找清了钱,不解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上午店里没什么客人,丹青迟疑片刻才道:“……可不可以……我想看看伍姑娘的照片……”
狮头婆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伍姑娘?”
“阿姨,我是钵仔……”
狮头婆愣了半天,直直看了丹青一会儿,眼角有些湿:“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她这个那个语无伦次地问了好些问题,丹青老实地一一作答。
狮头婆住的地方就在理发店的楼上,过一会儿下来,手里拿一个旧信封,翻出几张发黄的照片给丹青看,洗头妹也把头凑过来:“看不出你以前这么瘦,像得了绝症似的。
”
狮头婆气道:“口臭,别光看着我腰细,我有胸来的。
”
“那你也没有这个女人漂亮。
”
“伍姑娘嘛,钵仔你看你妈年轻时真是靓爆镜啊。
”
丹青抬起头,他没听过这个词。
“靓爆镜嘛,漂亮的一照镜子镜子就爆炸了。
”洗头妹急忙抢着解释。
丹青忍不住笑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亲生母亲,她的样子淡如月季,看上去眉清目秀,年轻时脸上有一分抹不去的羞怯。
只有一张她和狮头婆穿戏装的照片,不知是穆桂英还是王昭君的打扮,她把头顶长长的翎毛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做了一个顺风旗的动作,可以想见她的内心其实也是不安分的。
狮头婆打发洗头妹去洗毛巾,洗头妹不情愿地端起一盆用过的毛巾,慢吞吞地离去。
见她到了公用水管那边,狮头婆才叹道:“你妈就是命不好,要给她爸爸还赌债,她爸死赌烂赌,后来还是被人砍了,脚筋给砍断了没法出来做事……要不你妈也不会嫁给你爸……”
“我爸又没有钱。
”
“……你妈陪人睡过觉嘛,也只能嫁给不嫌她的人……”
“我爸对她好吗?”
“好什么好,整天打整天吵,有一回半夜大着肚子横穿这个城市回娘家,你爸也不出来追她……你爸这个人,算了,我不说了……”她挥了挥手,表示不提也罢。
狮头婆叫丹青挑一张照片,其他的便自顾自地收好,同时不无抱歉地说道:“……我那时也很想到医院把你抱回来,可是我哪有钱给你看病?……幸好幸好,要不然你会有什么出息?你看我女儿,心思根本就不在读书上,十二岁就给男同学递情信,要把一切献给人家,我说你上面没发育,下面没来例假,你都没有东西,献给别人什么……”
狮头婆还在叨叨不停,丹青已悄然离去。
这段时间,丹青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藏蕾不失时机地说道:“心事已了,这回可以去英国了吧?”
丹青略一沉吟道:“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
这个晚上,他回盛世华庭,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便听见叮叮咚咚的弹琴声,他循声上楼,看见琴房中的鲍雪轻轻地晃动着身体,两只手一会儿八字式打开,一会儿又缓缓地合拢,随之而出的旋律如行云流水一般。
只是鲍雪的双眼平视前方,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空洞,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默立在鲍雪身边。
对这个家的感觉,对丹青来说是极其微妙的,正如他所说的,什么都不会变,但其实一切都改变了。
在客厅吃水果的时候,丹青说道:“爸呢?……他好吗?”
鲍雪脸色阴沉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双规了。
”
丹青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藏院长知道,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会知道呢……”鲍雪的语气充满忧虑和无奈,“他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交待了几件事,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打听到地方,去了,但是他们不让见。
”
丹青起身道:“我去。
”
鲍雪拉住丹青,摇了摇头:“没用的,听说又换了地方,现在人到底在哪儿都搞不清楚。
”
“……妈,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爸是经得起检查的。
”
鲍雪没有马上说话,喝了一口水道:“丹青,谢谢你今晚来看我。
”
丹青心里酸酸的:“妈,你这话说得太重了……”
鲍雪望着手上的茶杯,眼神又一次变得空洞无物,丹青心想,他今晚无论如何要留在盛世华庭陪母亲,便在鲍雪身边坐下,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鲍雪仔细看了看丹青:“……头发怎么理成这个样子?”
丹青撸了撸脑袋没有说话。
“……他好吗?”鲍雪突然说道。
“谁?……”
“……你在余祥里的父亲?”
“还好吧……”
“他知道你要去英国吗?”
“知道,他希望我快点去……他也由衷地感谢你们……”丹青已经感到谈话的艰难,因为鲍雪的每句话里都透着伤感。
鲍雪道:“丹青,如果你的心事已了,就赶紧和小蕾去英国吧。
”
去英国留学的事再一次被提上日程,只是丹青说他无论如何要等谢怀朴的问题有个结果再走,他的这个态度对鲍雪来说多少也是一个安慰。
因为有丹青的陪伴,鲍雪这个晚上连续睡了三个多小时,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二天,丹青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才发现衣袋里的钱,他知道这是鲍雪放的,尽管他也很需要钱,但还是酸楚多于惊喜。
谢怀朴的事似乎是拖了下来,利用这一空当,丹青不仅不能放弃大学课程,而且还要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串场,分头看望他的家人。
夜总会这样的场合,没事就没事,看着那些红男绿女在雪花灯下,一个个变得卡通起来,灯光像闪电那样一明一暗,舞者的动作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