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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的此刻,关于我母亲的死,她依旧无法给我一个明确真相的原因。
M说,那是个复杂的过程,许多细节她也弄不明白,各种推论都缺乏任何直接或间接证据。
M告诉我:‘照理说,到了现在,是我有求于你;在容许范围内,我不应有所隐瞒。
但关于Cassandra的死,请原谅我所知有限——’
“根据M的说法,我母亲生前是‘生解’中相当重要的角色。
除了才能之外,我想这与她的理念有关。
她是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
M说,从少女时代开始,我母亲始终坚信生化人与人类之间不应存在差别待遇。
但重点是,组织中,多数内部人员认为,除了透明水蛭基因所导致的血色素差异之外,生化人与人类之间绝对不存在其他任何生物上或基因上的不同。
然而尽管对人类政府的歧视政策深恶痛绝,我母亲却不尽然同意这群同事的观点。
她的看法比较暧昧。
她认为客观来说,其实很难就此论断生化人与人类两者之间的异同……
“M告诉我,我母亲始终认为,在这议题上,草率的‘是’或‘不是’的看法,都十分危险。
那应是一种流体般的未定形状态。
她认为,无论是类似‘差异是否存在’,或‘具体差异究竟为何’之类的问题,都该看证据才能下判断……根本上应当从生化人的产制过程中去寻找答案。
而唯有当生化人对自身之本质更加了解,才有可能精准拟定对于生化人族类最为有利的策略——
“换言之,我母亲认为,在此一关键问题尚未获得厘清之前,在生解和人类联邦政府的对峙上,无论采取何种战略、何种行动,本质上都是可疑的。
当然,她的意思并不是要等待关键问题彻底厘清之后才能有所动作——事实上情报工作的环境也不允许如此;而是必须把此一问题作为一重要事项来看待,投入资源进行处理。
“然而麻烦的是,人类联邦政府官方严格控制了绝大多数生化人产制的关键技术,且均以极机密规格处理。
对于生化人产制,生解本身其实极其无知……
“而这又牵涉生解的过去。
”Eurydice垂下眼。
深夜的寂静如雾气般弥漫于狭小空间中,仿佛一切声响皆已死亡,“M告诉我,生解现在是衰落了……尽管组织依旧存在,然而情报活动已大幅缩减,甚至可说是相当沉寂了。
M说,在她们开始为生解工作时,生解的常设组织规模就已经很小,人数也相当少了。
‘其实只是个游击战的格局,’M向我强调,‘就我记忆所及,也很少获得真正对第七封印具实质破坏力的情报。
虽然组织中的生化人们还足以发展出某些自体演化或逃避筛检的方法,但主要是为了自保……坦白说,多数时刻,光是研究如何逃躲第七封印的猎杀便已令生化人们殚精竭虑;除了少数个案外,已没有多余能力针对人类联邦政府进行主动或攻击性的情报活动了。
然而不知为何,截至目前,第七封印却依旧非常在意生解,耗费了不成比例的资源意图将我们赶尽杀绝……’
“但更可疑的是,M告诉我,根据极少数他们意外发现的文献,生解从前的组织规模并不是这样的。
数十年前,生解曾经是个对人类联邦政府极具威胁性的大型叛乱组织。
但不知为何,似乎是在一夕之间,仿佛古典时代消逝的印加文明一般,生解就莫名其妙地缩小了,崩解了,衰亡了——
“而关于那段时期生解所遭遇的,原因不明的巨变,除了极少数语焉不详、不甚可靠的文献外,无论是在生解内部,或外部的人类世界,却几乎找不到任何电磁记录,也找不到任何其他文献。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任何人有所耳闻……M说,我母亲Cassandra认为,这也极可能与生化人产制过程有关;或至少是和那些生解所不了解的事有关。
而那正是情报工作的关键。
事实上,就是因为这样——”
Eurydice突然休止,抬头望向K。
她手臂垂落,身躯依旧瘫软,像个结构已然坏毁的、缺乏内在支撑的人偶。
微光下,她的眉眼陷落于黑夜海洋般的暗影中,仿佛灵魂正隐蔽于层层海水下。
“就是这样,”Eurydice声音颤抖,“才有了你。
K。
你就是生解内部某个特定项目的实验对象……”
K没有回应。
他右手轻轻抚摩着左手指节,暗红色胎记静静睡在他眼角;而他眼中水光闪烁,幻影似有若无。
“……是吗?”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沉默,K问,“什么样的项目?实验内容是什么?”
“详细内容我不清楚。
”Eurydice说,“我甚至连项目名称或代号都不知道。
M很直率地告诉我,关于这件事,她所知道的部分,完全不被允许向我透露……”
“你的意思是,”K打断Eurydice,“你不清楚实验内容;然而你却接受生解委任,亲身涉险来执行对此一实验对象,也就是我的监视?”K笑起来,“还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不是这样!”Eurydice声音沙哑,如玻璃与沙砾之擦刮,“M向我解释过。
她说,这实验项目,最初主要的擘画者之一就是我的母亲Cassandra。
她说,为了我的安全,为了组织的安全以及她自己的安全,我知道得愈少愈好。
但她也强调,虽然无法透露原初实验构想,但后续部分,由于需要我的协助,当然是必须说明的……
“‘项目的后续记录,主要任务是观察实验对象的思想与情感样态。
’M嘱咐我,‘尤其是后者。
尤其是,如果实验对象的情感样态发生了明显变化的话。
大幅度的改变固然重要,但细微变化也并非全无价值。
总之,如果可以的话,你必须贴身记录实验品——亦即是K——的心情与想法。
你必须观察K遭遇任何事件时的任何反应。
他的言语、他的举止。
借由观察,你所获取的数据,就是这项项目最重要的目的……’
“最初听到这些说法,一时之间当然无法接受。
”Eurydice继续说,“我的直觉反应是问M为什么会选上我。
M回答说,除了因为我是Cassandra的女儿之外,另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其实是,因为我是个人类……
“M强调,生解已大不如前,此刻,生解内部多数情报员都是生化人;甚至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也并非专业情报工作者。
由于力量单薄,生解只能减少常设组织,并在情况允许时起用业余情报人员——而且必须以生化人为主;现在,几乎是完全没有人类情报员可以用了。
“M告诉我,长期以来,生解中的人类情报员原本便是极少数;多数情报员依旧是生化人。
这理所当然;毕竟生解原本就是个为生化人争取人权、对抗不平等压迫的组织。
然而,偏偏在这个专案上,她不相信生化人的能力。
‘……想想,必须长期观察并记录实验品在情感上的细微变化,’M说,‘那需要多么精密的观察力、多么细致的感受力!我认为,完全不可能期待一个缺乏童年经验的生化人胜任这样的任务——’总之,M说,在此一项目上,寻找一个人类情报员是必要的。
因此她想到了我。
‘至少我可以确定,’M笑着说,‘因为你的身份,就算你拒绝了我的提议,你也不至于把这些事泄露出去……’”
“等等——”K突然打断Eurydice,“你应该思考过M是借由什么管道找到你的吧?”
“当然。
”Eurydice点头。
“所以你的看法是?”
Eurydice显然是迟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