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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第三十五回 何老人示棘闱异兆 安公子占桂苑失声
第三十五回 何老人示棘闱异兆 安公子占桂苑失声(2/5)
:“奴才倒了来了。
”便见她一双手,高高儿的举了一碗熬得透滚,得到不冷不热,温凉适中,可口儿的普洱茶来。
只这碗茶,她怎的会知道它可口儿,其理却不可解。
只见她举进门来,又用小手巾儿抹了抹碗边,走到大爷跟前,用双手端着茶盘翅儿,倒把两胳膊往两旁一撬,才透过去。
原不过为是防主人一时伸手一按,有个不留神,手碰了手;这大约也是安太太平日排出来的规矩。
大爷接过茶去,她又退了两步,这才找补着请了方才没得请的安。
那个安大爷是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远远儿的合着腰儿,虚伸了一伸手,说:“起来,起来。
”这才回过头去喝了那碗茶。
那长姐儿一旁等接过茶碗来,才退出来。
这段神情儿,想来还是那时候的世家子弟家生女儿的排场;今则不然,又是怎的个情形呢?
安公子此时才得腾出嘴来,把程师爷并他丈人不来的原故回明,又问了父亲近日的起居,周旋了一阵舅母、岳母。
安老爷道:“你也闹了这几天了,歇歇去罢!”公子又说了几句闲话,才退出来。
金、玉姐妹儿两个,正在那里给婆婆舅母装烟。
那位亲家太太是惯下来了,总是自己揉一袋烟,丫头拿过香盘子去点。
安太太接过烟去,说:“你们也跟了去罢!”她姐妹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只笑着答应。
太太道:“这有什么脸上下不来的!我告诉你们,作了个妇道,夫妻之间这个欠礼儿断错不得;错了,人家倒有笑话。
”二人才答应去了。
及至到了自己屋里,小夫妻三个,自然也有一番仪节情致。
不一时,张亲家老爷也回来了,安老爷夫妻迎着他,道过乏;他坐谈了一刻,便过女儿房中去。
安老爷因他也须到家歇息歇息,便说:“过日再备酌奉请。
”随又带了公子亲自过去道乏,张太太也杀鸡为黍的给她那位老爷备了顿饭。
这日里边,正是舅太太给外甥接场,她闺中就借此补庆中秋。
接着连日人来人往,安公子也出去拜了两天客。
那时离出榜还有半月光景。
这半月之中,凡是下场的,最好过也最不好过。
好过的,磨盾三年,算完了一桩大事,且得消闲几日。
不好过的,出得场来,看看谁脸上都象个中的,只疑心自己不象;回来再把自己的诗文,摹拟摹拟,都也不作孙山外想;及至看了人家的,便觉自己场作不及他人出色;方寸中是顷刻楼台,顷刻灰烬,转消闲得不耐烦。
安公子更是个要好的人,何况他心理还比人多着好几层心事,觉得望着放榜那个日子,更有个挨一刻似一夏的光景。
只这等挨来挨去,风雨催人,也就重阳节近。
那贡院里衡鉴堂那三位主考,他三位自八月初六日在午门听宣见,钦点入闱,便一面吩咐家中,照例封门回避,自己立刻从午门进了贡院。
那些十八房同考官,以至内帘各官,也随着进去关防起来。
紧接着便有顺天府尹,捧到钦命题目。
三位主考拆了封,十八位房官一齐上堂,打躬参见,就请示主考的意旨,这科要中那一路的文章,以凭遵奉去取。
那位大主考方老先生,便先开口说道:“方今朝廷在整饬文风,自然要向清真雅正一路拔取真才。
若只靠着才气,摭些陈言,便不好滥竽充数了。
”那一位方公也附会道:“此论是极,近科的文章本也华靡过甚,我即奉命来此,若不趁此着实的洗伐一番,伊于胡底。
诸公把这话奉为准绳罢!”那位旗员主考也随着人云亦云。
众房官都晓得二方的文章,向来是专讲枯淡艰涩一路的,所以发此议论;但是文章是件有定评的公器,所谓“羽檄飞书用枚皋,高文典册用相如”,怎好拿着天下的才情,就自己的范围?大家心里都窃以为不然,却又一时不好空口争得。
只得应着下来,依然打算各就所长,凭文取士。
不想内中有个第十二房的同考官,这人姓娄名养正,号蒙斋,是个陕西拔贡出身,荐升刑部主事,乃伪周天册万岁武则天时候,宰相娄师德之后。
他从年轻时候得了选拔,便想到他祖上唾面自干的那番见识,究竟欠些褒气,因此一登仕途,便有意居乡介介,在朝侃侃。
久而久之,弄得一个执性矫情的谬品;老着那副笑比河清的面孔,三句话不合,便反插了两只眼睛,叫将起来,因此等闲人轻易不去近他。
他却又正是专摩二方的文章发的科甲,因此听了那二位方老先生的议论,大是佩服,高谈阔论的着实赞襄了一番。
众人也不去辩驳他,各各默然而退。
只这一番,别一个不知怎样,安公子的功名,已先是早被安老爷料着,果然有些拿不稳了。
那知天下事,阳差之中,更有阴错,偏偏的公子的那本朱卷,进到内帘,十七房是不曾分着,恰恰分到这位娄公手里。
那日正逢他晚餐已过,酒肴饭饱,有些醺然,跟班也去自取方便。
他点上盏灯,暖了壶茶,一个人静静的把那些卷子批阅起来。
请问这等一个宁刻勿宽的人,阅起文来岂有不宁遗勿滥的理。
当下连阅了几本,都觉少所许可,就点了几个蓝点,丢过一边。
随又取过一本来,看了看成字六号,却是本旗卷。
见那三篇文章,作得堂皇富丽,真个是“玉磐声声响,金铃个个圆”。
虽是不合他的路数,可奈文有定评,他看了也知道爱不释手,不曾加得圈点,便粘了个批语。
才想印上荐条,加上圈子,荐上堂去,忽然转念一想道:“不可,一则大主考既是那等交代在先,况且这卷子又是本旗卷,知他是个甚等巨族大家的子弟。
倘然把他荐上去,他二位老先生倒认作我要收这个阔门生,我的情操何在?”便把批语条子揭下来,就火上烧了。
在卷子上随意点了几个蓝点子,丢在一边。
又另取了一本,放在面前阅看。
他正在看着,只听得窗外一阵风儿,扫得棂纸簌落落的响,只吹得那盏灯青焰焰的光摇不定。
他不觉一阵寒噤,连打了两个呵欠,一时困倦起来,支不住,便伏在手下那本卷子上待睡。
才合上睛,恍惚间忽见帘栊动处,进来了一位清癯老者,那老者生得童颜鹤发,仙骨姗姗,手中拖了根过头拐杖,进门先向他深深的打了一躬。
他梦中见那人来得诧异,礼也不还,便问道:“汝何人也?无故到我这关防重地来何干?”只见那老者蔼然和气的答道:“正是,予何人也?”因把那枝拐杖指定方才他丢开的那本卷子说道:“此来特为着这本成字六号卷子,报知足下,此人当中。
”他一听这话,觉得是说人情来了,便一脸秋气说道:“怎的我问你是何人,你也自道你是何人;况我奉命在此衡文,并非在此衡人。
便是此人当中,文衡谁掌?我不中他,其奈我何?要你来干这闲事。
”又听那老者说道:“郎官不可这等执性。
士先器识。
果人不足取,文于何有?况这人的名字,已经大书在天榜上了,你不中他,又其奈天何?”他那里肯信这话,便说道:“勿讲,我娄某自来破除情面,不受请托,那个不知,难道独你不曾听得?”那老者叹了一声道:“不想此人,果的这等不明理,不近情,此事还须大大费番周折。
”他听得当面给他出了这等两句的考语,就待站起来,逐了那个老者去。
不想才待起身,便跌了一跤;爬起来,眼前早不见了那个老者,自己却依然坐在那个座儿上。
再看了看那盏灯点了有寸许长,结了两个鬼眼一般的灯花,向着他颤巍巍乱动。
他才悟道:“方才经的是番梦境。
”呆了一刻,说道:“然则梦中所见的鬼也,非人也。
可见我的这团浩然之气,鬼也吓得退的,不要理他,且干正经。
”说着,剪了剪灯花,仍待批阅他手下那本卷子。
及至一看,可煞作怪,那一卷倒丢过一边,手下放的,依然是成字六号那卷。
他正在诧异,窗外又起了一阵风,这番不好了!竟不是作梦了!只听那阵风头过处,把房门上那个门帘,刮得起了进来,又闪了出去,高高的掀起。
只这一掀,早从门外明明的进来了一位金冠红袍的长官。
他见那位长官,不是个寻常装束,不道那浩然之气,也就有些害怕了,连忙站起来,避在一旁。
问道:“尊神何来?有甚的见教。
”只听那神说道:“你既知吾神何来,怎的还悟不到吾神的来意,也是为这成字六号,这人当中。
”
读者!你只看这娄主政浑不浑。
他见那神道也象是为了他托人情而来的,虽神道也罢,他竟敢和他使出个那牛一般的性儿。
他却绝不想,“王道本乎人情,人情准乎天理”,诚为枉法营私,原王章所不有;要知“安老怀少,亦圣道之大同”。
一味沽名,已不是爱名;有心干事,必不能济事;无端任怨,终不免招怨;苦不近情,定转至悖情。
自世上有这班执性矫情的人,凡有一事到手,没人从旁救补一句,他倒肯斡旋;和人共事,没人从旁赞扬一句,他倒肯培植;但向他提着一个字,就便道是托人情,这桩事、那个人算休矣!这班角色,要叫他去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