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狂为乱道(三更合一)(5/5)
在这京中承宁伯府长大,三十年前,威宗入京继位,算算时日,孝怀长公主已然出生,先帝已是东宫之主,姑丈应该知晓长公主的疯症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只是因悲悯和好奇所生的疑问,却不成想,崔函的眼中竟见恍惚,许久才回应:“这些事,并非姑丈不肯给你细细掰开了讲,替你解惑,只是,我知道的实在有限,能说的,也都是他人口中之词。
”
梁道玄何等聪慧,姑丈一句话便听出为难之处,若真是皇家秘辛,他也不是非要逼姑丈给他实话实说,人人都有为难的理由。
“姑丈,这是不能说的缘故么?还有什么疑案不成?若是牵扯太多,不说也无妨。
咱们喝了茶,早些休息吧。
”
“哎,不是,姑丈有什么会不和你说?不许像你表哥,凡事都谨慎得不成样子,得有些胆魄和决意!”崔函摆手,“就是秘辛,才要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明白帝王之家的险恶,今后有所准备!可我是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遇见长公主……有些惊异倒是真,其实,长公主从前是个聪慧可爱的小女孩,比我小几岁,宫中宴饮,老爷子带我去过几次,我还见过她,有点吵嚷的娃儿,还能记起来些她的模样,额头点着金箔,小小年纪就爱戴个金步摇……”
“长公主不是先天疯症?”梁道玄心头一震,语气都跟着快了起来。
“当然不是,她是先帝做太子时的掌上明珠啊……”
崔函起身,叹息着踱步,再坐回来时已想好措辞:“威宗在位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十三四岁,顶讨人厌的年纪,老爷子年纪大管不动,一不做二不休,给我送去京郊八大卫所的驻营做小卒历练,我两个月回一次家,那年刚入冬,先帝……就是太子殿下,奉旨代圣巡视京畿,带走了大半营中的将士,我年纪太轻,轮不到这样的差事,便给了假,回去家里。
谁知那天,帝京所有大门紧闭,人进不去,消息也传不出来,我只好先回营中,过了两日九门重开才顺利入京……”
“发生什么事了?”梁道玄追问。
毕竟帝京闭门两日,大概只有非正常死皇帝才会发生。
“我急吼吼回家,老爷子给我关在府内,让我不许去找狐朋狗友,当什么都不知道,其他家里人也不许有半个喘气的出府。
可是,我哪有那么听话?在军营混久了胆子也大,好奇的心痒痒,那天听说有个老爷子过去的部下偷偷走偏门进来,我便挤在老爷子内室的夹墙缝里偷听,谁知却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
深吸一口气,崔函缓缓闭上眼。
“我没听见前头,瞧瞧去看,先听见我那位叔叔铁骨铮铮一个汉子,却跪在地上,头碰着老爷子的膝盖痛哭,他说,他心里难受,杀过那么多贼寇,早不怕血和死人,可那天看着太子妃和皇太孙被皇帝命禁军活活打死,他这几日都在做噩梦,梦见太子妃死前凄厉的诅咒……”
梁道玄惊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太子妃欧阳氏?先帝的发妻,是威宗,是先帝的父亲下令杀死的?还有皇太孙,先帝的嫡长子,也是……”
即便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听着也让人毛骨悚然。
崔函沉重迟缓地点头:“是的,你想得没错。
威宗亲自下令杀了自己的儿媳妇与孙子。
”
梁道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呆呆坐回椅子里。
“据那位叔叔说,他本是北衙禁军司当日伴驾随护的校尉,正在宫中巡逻,官家却突然起驾出宫,他也随职跟到了太子的东宫……太子当时还在循行归来的路上,官家去东宫时,正撞上皇太孙在宴饮玩乐,雷霆大发龙颜震怒,便命人杖责,口谕是代子管教不孝子孙。
”
“那时候皇太孙大概十五六岁,也不是消停的年纪,威宗作为爷爷管教,无有问题。
可如若只是管教,就不会死。
”梁道玄觉得这其中有很难说清的预谋嫌疑,他想得很深,但还没听完故事,不好说出来。
“禁军领旨执法,官家觉得打得太轻,扬言要治罪给行刑的军士,他们不得不下狠手……打得皇太孙晕了过去。
欧阳太子妃此时已跑来求情,慈母哀哭闻者伤心,谁知官家非但不听,仍要继续杖责,太子妃哭哑了嗓子,磕破了头,最终在皇太孙没有气息后,状若疯魔……咬掉了按住她的一个禁军的手指,扑在已有半身打得血肉模糊的皇太孙身上,以恶毒之语诅咒谩骂……她说,官家是妖魔,弑亲杀戮,得位不正,今后他们姜家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要为这染血的龙袍你死我活,最终一个不留,断子绝孙……”
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崔函也是声音越来越小。
梁道玄听着心口似有重物,半晌说不出话。
“后来……太子妃欧阳氏,便也打死在她儿子的尸身上,还是威宗盛怒之下,亲自动手……太子……也就是先帝,他循行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两具尸首……还有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因目睹这一切,已然彻底疯了……可是官家对外下旨,欧阳氏与皇太孙谋反,现已伏诛,二人移出玉牒,废为庶人。
”
先帝没有疯,不知是神佛仁慈还是残忍。
梁道玄虽在屋中,却仿佛闻见腥气扑鼻。
崔函面色不忍,叹息再三:“所以,孝怀长公主就是你所见的样子。
我本不该启口说这些的,但你既然问了,我想了想,让你知道帝王之家争斗惨烈,也是好事。
毕竟……往后你的路,都是要在宫中走的,科举无论结果如何,国舅却是实实在在,无非官职高低罢了,要牢记,天威难测。
”
威宗未必是没有理由,可是他的理由和给出的结论,却是南辕北辙,纯属泼污之语。
这样一来,先帝的种种古怪,便有了解释,御街甬道上见了禁军便惊叫失控的孝怀长公主,也有了缘由。
“孩子啊……”讲述过后,崔函也被这惨烈的记忆淹没,许久回过神,拉起梁道玄的手,重重拍打,“一定要保重,明年科举,既要全力以赴,争出明堂和一口气,但也要小心,小心有人为了权力,去做六亲不认的真正疯魔的鬼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