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马良篇——白眉策
建安十三年冬,赤壁火光方熄,南郡的霜气已凝在枯草之上。我立于荆州府衙庭中,肃然垂手,额前那两道霜雪般的白眉在风中微动。堂上玄德公宽厚仁德的面容令我心中暗生暖意,他目光扫过我们兄弟五人,最终落在我身上。
“荆州贤才尽入吾彀中矣!”玄德公朗声笑道,“闻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足下便是马良?”
“南阳马良,拜见刘豫州。”我躬身施礼,声音清朗,“家弟等才学皆胜于我,唯此眉色特异,不过引人注目罢了。”
“先生过谦。”玄德公亲自下阶扶起我,“今欲定荆南四郡,先生有何教我?”
我胸中丘壑早已推演分明:“四郡人心,久慕明公仁义。零陵可遣子龙将军以德抚之,桂阳则劳翼德将军威服之,武陵需云长将军坐镇,长沙郡守韩玄性狭,可遣一舌辩之士晓以利害,自当归顺。”
玄德公拊掌称善,兵分数路,四郡果然传檄而定。从此,我便在荆州幕府中安下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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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四年秋,江陵城中已能嗅到北来的烽烟气息。云长将军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消息传来时,我却难展愁眉。将军的傲气如剑出鞘,寒光四射,却令人隐隐不安。我终是忍不住踏入中军帐。
“君侯,”我趋前一步,声音沉缓,“曹操虽败,东吴岂无觊觎之心?荆州之地,需增兵为备。”
云长将军正抚弄美髯,闻言目光如电扫来:“季常过虑矣!碧眼小儿,焉敢正视吾青龙偃月刀?”
帐中烛火跳动,映着他眉宇间凛然不可犯的威严。我心中暗叹,只得默默退下。荆州城头的风,一日紧似一日,吹得人心底发凉。终于噩耗传来,麦城那缕将星坠地的血光,仿佛映红了半个荆楚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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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武元年,白帝城笼罩在复仇的烈焰中。先主刘备称帝未久,便要亲征东吴。御前会议之上,群臣谏声如潮,陛下却如磐石般沉默。我望着御座上陛下眼中燃烧的痛楚与决绝,知道言语已难回天。
“陛下,”我趋前跪倒,声音穿透殿堂,“臣请命入武陵,说五溪蛮部为援!”
陛下眼中锋芒一闪:“五溪蛮王沙摩柯素来桀骜,季常可有把握?”
“蛮人亦重信义,”我抬头,白眉下目光灼灼,“臣当以诚意动之,以利害晓之,必不辱命!”
山高林密,瘴疠蒸腾。当沙摩柯魁梧的身躯出现在溪洞前,铜铃般的眼睛审视我时,我展开陛下亲书的金帛诏书,朗声道:“汉家天子,欲与君侯共雪荆州之恨!”篝火映照下,沙摩柯脸上虬髯颤动,最终轰然应诺。那一刻,林间飞鸟惊起,仿佛预兆着不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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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武二年夏,夷陵的火光映红了江水,也吞噬了汉军的旌旗。败讯传来时,我正在五溪军中协调粮秣。
“马先生快走!”沙摩柯的亲兵满脸烟尘闯入,“陆逊火攻连营,陛下已退守白帝!”
马蹄踏碎山月,我率亲随数骑向西方疾驰。风声在耳畔呼啸如鬼哭,身后追兵的呐喊声已清晰可闻。秭归的山道狭窄如肠,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至,肩头剧痛传来,我几乎坠马。抬头望去,东吴的旗帜已堵住前路。
刀光卷起山道上的落叶时,我最后望了一眼西方白帝城的方向。陛下啊,臣终是未能……剧痛彻底淹没意识之前,那句遗言却异常清晰地浮上心头:“万望转告陛下…联吴抗曹,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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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飘荡之际,仿佛看见成都丞相府中烛影摇红。丞相手持我临终前辗转送达的书信,那封力谏联吴的绝笔已被泪水打湿一角。他抚信长叹,白眉下的双目含悲,声音穿透幽冥传至我耳畔:
“季常若在,必能阻陛下东征之念;季常若在,幼常或不至于街亭失守……”
丞相的泪终于落下,滴在竹简上绽开水痕:“惜哉!白眉最良,竟折于秭归荒径!”
丞相的悲声里,我看见自己一生的棋局在历史的烽烟中碎散——那些献过的策、谏过的话、走过的路,终究未能扭转滔滔江水的流向。季常之志,终付与了西陵峡口呜咽的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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