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万艳书 贰 上册》(9)(4/5)
情地取走了。
她错得太离谱了,她要真可怜他,就半点儿都不该可怜他。
“影儿……”
书影一惊,她从臂弯里抬起头,但见不知何时詹叔叔已摸到她身边,他穿上了衣服,但浑身仍散发着冰凉的水汽。
他扶着一条腿在脚踏上拙笨地坐下,蒙有一层白翳的眼睛眨动了几次,每一次都很慢。
“叔叔不该这样对你,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
“叔叔您别说了,”书影强行压服了再度涌起的呜咽,她连连摇着头,“您不用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是我不好,对不起叔叔,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念爹爹了,在您身边,我就能离他近一些……”
詹盛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拿手找到了她潮湿的脊背,在她背后摩挲了两下,仿佛在摩挲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们和解了。
尽管书影仍没有找回那个她所熟悉的詹叔叔,但詹盛言已不再是个全然的陌生人。
他对她很温和、很客气,也极其照顾她的感受。
为此,他甚至愿意主动请求她的照顾。
“影儿,我的盲杖?”
她替他取来他的盲杖,渐渐地,她自身也变成了他的盲杖。
自从她到来,那些太监们就只做洒扫的粗活,而把近身照顾詹盛言的任务囫囵丢给她。
书影开始替詹盛言引路,替他装饭、倒水,为他穿外衣、脱外衣,为他梳头发、剪指甲、修剪胡须……即便詹盛言依然坚持在解手、洗浴之类的私密之事上回避她,但他身体的小细节她早就一览无余。
时不时地,开始有这样的一个想法穿过她,而她绝不敢对他提及:
她的最深处,居然会有一点点庆幸他瞎了眼,这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他;她怎么看他也看不够。
书影自己也难以解释,为何现在这样一个又衰老、又残破的他,却比曾经那个最为潇洒得意的完美男子更加吸引她?偶尔,当她的手指抚过他肿胀的瘸腿、坏死的筋肉疙瘩、那些僵硬的关节、凹凸不平的瘢痕……在这无比丑陋的一切之前,她却感到了自己响雷一样的心跳。
她怕他听见,又隐隐地盼着他听见。
夜里头她做梦,她不再梦见坠落的秋蝶,她梦见行刑台。
她一步步攀上去,上面滑溜溜的全是血,铺满了父亲的碎片。
她把那些粉碎的骨与肉捡起来,好像拼七巧板一样一片片拼凑着。
当她这样做时,她感不到丝毫的恐惧,她只是专心致志,试图拼回一个完完整整的父亲。
终于,她完成了最后一块,父亲的头颅张开了双眼,眼睛里雾蒙蒙的,没有她,只有无穷的坚定和哀冷,藏满了不愿对小孩子讲的心思。
那一刻,书影根本分不清,被她抱在怀里的是父亲,还是詹叔叔;但她浑身上下都染满了他的血。
血的味道惊醒了她,她见竟已是天色大亮,一个庞然黑影遮在她床前,“影儿,你还好吗?”
书影梦魂初回,从那背光的脸庞上认出了詹叔叔。
由第一夜起,他就执意要她睡在里间的大床,自己则搬到了套间外的窗炕上去睡。
而且只要她关门下帘,他就绝不踏入她房间半步。
这是第一次,她一睁眼就见到他。
“我听你一直在呻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手拄盲杖,披了一肩的光波与浮尘。
书影撑手坐起,月事在昨夜临睡前忽至,当时并不觉如何,此际小腹里却痛得是翻江倒海,但比疼痛更要命的,是羞窘。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令声音显得镇定一些,“我没事儿,叔叔不消管我,我躺一躺就好,恕我暂不能服侍您了。
”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书影感到了猛一股血涌。
她不确定是不是那股突来的血腥气使他悟出了什么,她只看詹叔叔缓缓退后了一步,“那、那侄女你歇着,吃饭时我叫你。
”
“我身上直发冷,就想躺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吃。
”
“好,好,那你躺着,叔叔不扰你了。
”
他替她关起门,书影支撑着爬下床,把月经带里的草纸换过,就重新蒙头躺倒。
她越来越紧地蜷缩起身体,领受着独属于女人的惩罚。
不知几时,她昏昏蒙蒙地睡过去。
睡梦里,似乎有什么在她身上如鸟翼般轻拍了几下,书影就感到下腹传来一阵舒适的温热,那热度熨平了她的痉挛,把她送入无梦的深眠之中。
再一次醒来,日照已偏西。
书影但觉出了一身汗,腹部的疼痛已消失无踪。
她遍体轻快,便揭被而起,却听得“嗵”一响,脚踏上掉落了什么。
书影捡起一瞧,见是个绒袋套起的汤婆子,余温尚存,是有人在她睡后塞入她被内的——除了“他”,还有谁?
尽管她早习惯和他日夜相对,书影的脸还是腾一下就红了。
她正抱着那汤婆子怔坐,已听他在外面敲起门来,“侄女,你醒了?要吃口热茶吗?”
书影略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怀着几分说不清的羞耻心,再三磨蹭才开门而出。
太监们已送了晚饭来,她帮詹盛言分好了饭菜,又把勺子送入他手里,而后她就一怔。
他的大小伤痕她都熟悉,左手上露肉的瘢痕与一溜燎泡——这是新添的。
书影摁住了詹盛言的手,“叔叔,怎么弄的?”
他抽回手指,自己摸索着捏住了饭勺,“小事。
你饿了一天了,快吃饭。
”
“还有脸吃饭哪?”
书影回过头去,见马世鸣立在门槛外。
一见他,她就心恨如焚,却又不寒而栗。
马世鸣斜眼向旁一瞟,那里立着个太监,太监手里捧着个灰槽——才他们照常进里屋去收拾,书影浑未在意,这时竟看那灰槽里赫然便是自己才从月经带里抽去的草纸,纸张均已被经血浸透。
登时她便觉血流全凝成了石块,一块块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