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时心事偷相许(3/5)
,眼见不治,二少江启峰又早不知所踪,他也不会被人从孤儿院接进江家,喊程氏一句“母亲”。
程氏才知被枕边人欺骗了这么久,她含着一口怨气隐忍不发。
毕竟她的两个儿子都没了,再没了这个野种傍身,难免丈夫要娶小妖精进门。
也是江启云命大,硬是熬过来了。
大少康复了,他自然也不能被程氏所容,所以早早就被送到沪上上寄宿学校,后来又被送到英国。
总之眼不见心不烦,不管不顾。
程氏管家,那时候给他的生活费也不过刚刚够用。
虽说配了一个照顾他的看护,说白了就是盯着他的人。
那人有了程氏的授意,对他也从无尊重,尽可能的克扣。
说他吃尽苦头也不为过,说出去没人相信,他是权倾一方的江帅的小儿子。
继母的苛待他能理解,但生父对他也是不闻不问。
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才入不了父亲的眼,所以拼命地学,门门功课都要考第一。
但成绩单寄回家里也是石沉大海,从未有回音。
难得回家过一次年,父亲甚至连一句话都不会同他多说。
他常年独自在外,性格也乖僻,同谁都亲近不起来。
直到有一年遇上程燕琳。
明艳妩媚的女孩子,借着问路同他邂逅。
后来才知道她的弟弟也在英国求学。
就这样她几次三番主动相约,极尽温柔关怀。
冷的久了,碰上一点热,很快就交付了真心。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接近自己,只当是爱情。
他被爱情冲昏了头,很快就向她求了婚。
谁知道第二日她就人间蒸发了。
他不顾一切跑回国,疯狂地打探她的下落,竟然发现她是程氏的妹妹!
这一发现叫他顿时如坠深渊。
再留心江家,原来先前二少江启峰忽然回了江家。
二少同江启云争抢军权,二少兵败自尽。
程氏胆战心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为了利益你死我活,更何况是个野种?她日日坐立不宁,生怕这个野种生了异心。
程家是西北望族,也是七八房姨太太,十几二十个孩子。
程蕴慈是嫡长女,年纪又长弟妹许多,是做了一辈子主的人。
长女如母,庶出的弟妹想要出头的,只能巴结着这个大姐,讨她欢心。
程燕琳心眼多,窥出长姐的心思,便自作主张借着送程晏阳出国留学的机会,去试探江誉白,好叫程氏心里有个谱。
所以程燕琳出现在他周围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是程氏的妹妹。
他这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自以为处处优秀就能换得家人的一点青睐与温情,殊不知他越能干,程氏就越难容他。
难怪不得程燕琳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问他未来的打算,旁敲侧击看他是不是有夺权的抱负。
他想明白后便立刻回了英国。
功课不敢太用功,即便是全懂,也要拿捏着不敢考的太好,偶尔还要适当挂科。
混个毕业回了江家,江启云已经占了东南。
程氏不动他,不过是忌讳当初算命的说过他的八字极旺江启云,从他一到江家江启云便起死回生就是兆头。
程氏总担心他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处处提防着他。
不怕他学坏,巴不得他做个不成器纨绔子弟。
归国后,程氏人前对他各种纵容,从不限制他花销。
他要苟活,也只能顺了她的意。
他时不时总要“叫”上几声:逛逛妓院,挥霍挥霍,做做不正经事情。
他不能太成器,也不能不一点都不成器。
他交往的女人不需要太正经,也不能太不正经;家世也不能太显赫,太显赫显得他居心不良——拿捏这分寸如履薄冰。
他游戏人间,程燕琳却后悔了。
她以为他就该是她一人的,生生世世,生生死死,至死不渝。
他的风流倜傥,不过就是报复她。
他对她没了爱,也谈不上恨。
他们其实就是一种人,所以他理解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只是她毁掉的真心,还想寻回来吗?简直是个笑话。
他再也不信什么人,说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
什么都是假的,反而在南舟那里能寻一点真的快乐。
她对他的知无不言,她对他的信赖,叫他生出一点难得的温情。
心硬得狠了,便是贪恋那不多的温情。
他羡慕南舟可以快意恩仇,她的恩怨在明面上,可以磨刀霍霍。
他不能。
他同父亲情薄,生母更是没有印象。
人生中最初一段真情却是假意的,只叫他心凉得不能再凉。
骨子里凉薄的秉性只有他自己晓得,或者程氏也晓得,不过在等他露出马脚。
他从离开孤儿院起,身后就有无数的眼睛窥着他。
所以即便是长大成人,无论做什么都万分小心。
他不能认真做什么,但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自己的一些生意,也只能暗地里接洽,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宜。
更何况一旦生意做大,动静就大了,程氏难免会觉察。
那回在建州不过同两个心腹偷偷私下见面,便被盯上了。
正好在附近住着其中一个人相好的交际花,可以先过去避一避,他匆忙间走错了门,这才认得了南舟。
过了几日,江誉白早餐时翻报纸,果然看到通平号的商船半途沉船的报道,好在人员没有伤亡。
他的目光在报纸上停滞良久,忽然心头一动。
南舟决定豁出去赌一局。
先是领着阿胜,将她手里的现金拿去收购了震州市面上的生丝,然后连着跑了几家船行。
按理应该去建州的船坞里买船。
只是新船造价不菲,她如今没这个实力。
看了十多条船,反复合算成本,无论怎样都差不少。
她的钱还要预留够家人的生活费,不能一把投进去。
她看着演算纸发呆,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
忽然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抱歉抱歉,有事情被拖住了。
”
南舟听到这个声音心就有点慌,又想起那天的梦,简直没办法直视眼前的人。
江誉白在她对面坐下,南舟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了。
他昨日叫人带信约她今天在咖啡馆里碰面,她犹豫了好久才决定来赴约。
南舟佯做喝咖啡,头也没抬起来。
江誉白当她在生气,男士迟到叫女士枯等确实不够绅士。
他偏着头寻她的目光,笑问道:“生气了?”
语气太亲昵,南舟被咖啡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还不忘摆手解释:“没有的事,我也是才到。
”
江誉白伸手叫了侍应生,拿了菜牌子叫她点餐。
她只道随便,于是他便做了主点了菜。
递走了菜牌子,江誉白才问:“事情还顺利吗?”
说起这个南舟来了精神,双眼也亮了起来。
前几日他来寻她,告诉她通平号那条货船上的货是沪上纺织厂的生丝。
只这样提点了一下,南舟立刻就明白了,这才去大肆收购生丝。
“很顺利。
因为我现金有限,只把市面上上等的生丝都收了,次等的就没要。
”
江誉白有点惊讶于她的生意头脑。
那一船货都是上等生丝,这船一沉,就得再回来寻货源。
上等生丝现在在她手里,进可以囤积居奇。
万一裴仲桁不肯出高价,就得买次等生丝补货,那么就搭上自己的信誉。
她回头仍旧可以直接将生丝卖到沪上。
确实是钱花在了刀刃上。
他微微一笑,“小帆船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
先前还觉得他叫他“小帆船”,就像班上顽皮男学生的恶作剧,但现在怎么都觉得这三个字变了味。
南舟有点吃不消他这种亲昵的称呼。
所以那天梦到这个人变成了大蜗牛,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启示?
侍应生恭敬地走过来上菜。
她刚才并没有注意他点了什么,这会儿餐盘往面前一摆,南舟简直要晕过去。
“上回和朋友来过一回,这家馆子的法式焗蜗牛味道很不错,地道的勃艮第蜗牛。
我看你爱吃黄泥螺,应该也爱吃这个,都是软体动物。
”侍者又给两人倒了黑皮诺红葡萄酒配菜。
南舟看着蜗牛哑口无言。
看她呆呆傻傻的,江誉白微微一笑,“不敢吃?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吃呢。
来,这回换我教你。
”
说着他右手拿钳子夹住蜗牛壳,左手用双齿叉将蜗牛肉挑出来,然后把蜗牛送进了嘴里。
“就这样。
”
只是南舟这会儿脑子里全是一个问题,蜗牛,为什么又是蜗牛?
南舟垂下头拿起钳子和叉子,但心慌手乱,就是夹不住。
那些大蜗牛像长了腿,在盘子里跑来跑去去。
江誉白瞧见了,轻笑出声,挑了一只蜗牛肉送到她唇边,“尝一个?”笑得既从容又温柔。
南舟实在觉得震惊,他是个温存有礼的人,只是这样是不是殷勤太过?还是说自己是不是平时做了什么叫他觉得轻浮?
南舟窘迫地伸手,“我自己来。
”他笑了笑,把叉子给了她。
应该是好吃的,只是蜗牛肉在她嘴里变了滋味,像有舌头在同她的舌头纠缠。
“不辣吧?怎么脸这么红?”他探寻的目光扫过来,南舟觉得脸不争气地红得更狠了。
她放下叉子,本想着还他,想起来自己用过的,便把先前没用的那个想递给他,又觉得应该找侍者再要一副比较合理。
谁知道他却伸了手,还是把原先的那只叉子拿了回去,接着用起来。
这下南舟觉得浑身更不自在了。
虽然被人追求过,但追求者大都开门见山表明一下意图,当她表示拒绝后也不会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更没什么普通异性朋友,也隐约觉得普通的异性朋友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转念,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少见多怪了?眼前人是个在社交圈里经验丰富的公子哥,大约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体贴周到。
她这样紧张反而显得有点心怀鬼胎,叫人觉得不够潇洒摩登?她往后可是要在男人成堆的商场里打滚的。
一番思绪百转千回,南舟强迫自己无视他投过来的目光。
像同盘子里的蜗牛较上了劲,有点恶狠狠的味道。
尽管吃不出滋味,还是义无反顾扫荡光了几只大蜗牛,豪爽地喝光半杯葡萄酒。
然后默默发誓,她不要谈恋爱,不要和人接吻,她讨厌死蜗牛了。
江誉白并不知道她的心思这样转了一大圈,看她这么利索的吃完了,只当她喜欢。
“还挺对胃口?要不要再点一盘?”
南舟一惊,吓得险些要打起嗝来,“不要不要,我吃饱了。
”
等甜点上来的时候,南舟又翻了翻资料。
江誉白见上头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图,便问:“看什么呢?”
南舟单手托腮,轻轻叹了口气,“看资料,不过越看越丧气。
”
“怎么了?”
“买得起的瞧不上,瞧得上的买不起,你说丧气不丧气?”
他们的座位是卡座,江誉白一笑,从她对面起身,坐到她旁边去。
“我瞧瞧什么东西为难成这样?”他动作不小,有几个客人在往他这边张望,他全做没看见。
南舟往里面挪了挪,可已经靠上了墙,他人高马大地挤在旁边,完全无法忽视。
手里的资料差点抖掉。
江誉白一把接住了,笑声更近了些。
南舟稳住心神,翻开船的资料和自己的核算给他看。
江誉白看完,指着其中一条船道:“我看这个不错,价格合适,年份也比较新。
看你的翻新维修费用也不高,做货运倒是正合适。
”
南舟的兴致还是不高,“哎,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我买不起呀。
”光是收购生丝,就几乎花光了她手里的现金。
她有多少钱都不能叫三姨娘知道,不然又是一场风波。
江誉白看了看价格,无所谓地笑道:“那我买了送给你好喽。
”
南舟脸上登时起了一层红晕,却不是娇羞,而是有几分难堪。
把资料从他手里拿回来,垂着目光整理,“四少不必如此。
”她不是秦楼楚馆的姑娘,需人为她一掷千金。
她真心当他是朋友,不想让他轻瞧了,当她是在吊小开。
江誉白怔了一下,随即明白无意中伤了她的自尊。
低声抱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好合伙做生意的吗,我出钱,你出力,不是正好?”
甜品上来了,南舟挖了一口焦糖布丁,默默吃了一口,甜到发苦。
江誉白知道把人得罪很了,声音更低了些,像在哄生气的女朋友。
“真没看轻你的意思。
”
“我知道,是我自己敏感。
”她自己底气不足的轻声回答。
“那这样,我出一半,你出一半。
算我入个股,回头赚了钱你给我分红,这样怎么样?”他顶认真地帮她想着办法。
这个提议南舟很动心,只是有点不踏实。
“我也是头回做生意,你这么信任我,我自己心里没底。
万一陪了,你的钱就打水漂了。
”她实在不想欠他这样大的人情。
“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懂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是吧?不是我恤贫怜若,也不是要在你前头充阔气。
说实话,我一晚上同那些狐朋狗友打牌输的就不止这个数——就当你做好事,带我也学学好?退一万步,就算是赔了钱,你又不是欠钱不还的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半个身子侧到她面前,直视着,言语间十分恳切。
他的话她信,又不全信。
她信他一夜输赢款子数额有多大,因为她哥哥就是这样败的家;不信的是他求她带他学好。
尽管他总是一副公子哥的做派,但她知道他绝对不是那样的纨绔子弟。
他这样说,无非是照顾自己的自尊。
她名字叫“舟”,现在真是一叶孤舟,随波逐流。
一个浪头过来就是粉身碎骨。
他竟然肯为她挡一刻风雨。
“……谢谢你。
”她是真心谢他这份体贴。
然后又沉默了。
江誉白等了片刻看她还拿不定主意,又笑道:“别光说‘谢’呀,我的提议怎么样?”
南舟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那行。
股份咱们也分一半,头一年的红利我不要,全用来还你的款子。
但你的股份一直留着,就当我谢你这份雪中送炭。
”
江誉白眨着眼睛笑,“我这个人怎么都好说,就是不大爱管事。
坐在家里有钱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往后要辛苦你了。
”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布丁在口腔里忽然也甜蜜起来。
她心里装着事便坐不住,赶紧又挖了几口。
江誉白笑她:“慢点吃,我又不赶时间。
”
南舟用餐巾沾了沾唇角,双眸莹亮,“我着急啊,等下咱们就去买船!”
两人一人红脸一人白脸,倒是把价格降下来不少。
签了和合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