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4/5)
我叫舞蛇,是个医生。
”
他并没有回答他的名字在舞蛇成长的地方,回复名字是一种礼貌。
她几乎没有留意到这件事,因为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有的习俗对某个地方来说是礼貌,在别的地区却是冒犯。
但是他却仰头大笑,她感到很讶异。
她皱着眉头等待,直到他停止发笑。
“原来他们放弃送老骨头来乞讨了,是不是?现在居然开始送年轻小伙子过来!”他又放声大笑,“我还以为他们会挑选一个长得不错的人。
”
从他的口气中,舞蛇认为她被侮辱了。
她耸肩,并不理会。
“打开大门。
”
他停住笑声:“我们从不让外人进来。
”
“我的朋友有一个口信要带给她的家人。
我想要将这个讯息传达给他们。
”
他半晌都没有回话,他的视线往下看:“所有离开的人今年都会回来。
”
“她很久以前就离开这里了。
”
“如果你期待我会在城里穿梭,寻找那个疯子的家人,那你就太不了解这个城市了。
”
“我对你的城市毫无所知。
但是从你的长相来看,你跟我的朋友可能有关系。
”
“那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告诉我,她的家人跟大门的守卫有亲戚关系。
我可以看得出来不过头发、额头……还有眼睛颜色不一样。
她的是茶色的。
”这名城市居民脸色铁青。
“她是不是恰巧也提到,”那名年轻人存心出言讽刺,“她是属于哪个家族的啊?”
“她的家族是这个城市的统治者。
”
“等一下。
”他慢慢地说。
他往下看,在舞蛇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在移动,但是当她靠得更近,越过“窗户”的边缘,她什么也没看见,因为那并不是窗户,而是一扇玻璃板,上面反映着会移动的影像。
尽管舞蛇非常惊讶,但她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反应。
毕竟她早就知道,城市的居民比她的族人懂得更多先进的机械技术。
那也是她到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那名年轻人缓缓地将视线往上,惊讶地挑起一道眉毛。
“我必须叫其他人来跟你谈。
”那个玻璃板上的影像渐渐模糊不清,变成了多彩的线条。
好长一阵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舞蛇斜靠着那块浅浅凹下的门龛,然后四处张望。
“梅莉莎!”
那个孩子和马匹的踪影没有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透过凋零的绿洲树林隐约形成的帷幕,舞蛇可以看见池畔附近大半的池水。
但是仍有少数地方的草木高度,还是足以掩盖两匹马和一个小孩。
“梅莉莎!”舞蛇又呼唤了一次。
还是没有回应,也许是风将她的声音吹散了。
那扇虚拟的窗户变成一片死沉的黑色。
当窗户又开始闪烁不定,重新恢复画面时,舞蛇正准备离开去寻找她的女儿。
“你在哪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呼唤着她,“回到这里来。
”
舞蛇最后一次向远处张望,她不情愿地回到影像传送器那里去。
“你真的把我的表弟给吓坏了。
”那个影像说。
舞蛇注视着玻璃板,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个说话者的长相实在与洁西太神似了,比那个年轻人还像。
这应该是洁西的双胞胎姐妹,不然就是她的家族近亲生育很频繁。
当那个影像又再度说话的时候,舞蛇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近亲交配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可以将实验者欲求得的特征集中并调整,如果实验者有心理准备,在众多实验结果中会看见一些惊人的失败之作。
舞蛇并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暗示着人类也将产下惊人的失败之作的办法。
“哈喽?这个仪器还有用吗?”
那名红发人的影像担忧地向外凝视着她,随着人声而来的还有一阵空洞响亮、刮着金属的嘈杂噪音。
那个说话声洁西的声音是低沉而愉悦的,但是没有这么低。
舞蛇霎时明白她是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而不是一个女人。
那么他必然不是洁西的双胞胎姐妹了。
舞蛇猜想是否城市里的居民会复制人类。
如果他们复制次数频繁,甚至能够处理不同性别的复制行为,那么也许他们制造梦蛇的方法,比医生更能成功。
“我可以听得见你的声音,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
”舞蛇说。
“很好。
你想要什么?理查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吓人。
”
“如果你是勘探者洁西的直系血亲,那么我有个口信要带给你。
”舞蛇说。
这个男子红润的双颊倏地刷白。
“洁西?”他摇摇头,然后又恢复沉着的态度,“是她这些年来改变太多了,还是我看起来就是她的直系血亲?”
“不,”舞蛇说,“你看起来就像是她的亲人。
”
“她是我的姐姐,”他说,“我猜,是不是她现在希望回来再当老大啦?而我又必须回去当个无名小卒?”
他痛苦的语气就像是遭人背叛一般。
舞蛇感到非常震惊。
洁西死亡的消息不会让她的弟弟感到悲伤,只会为他带来喜悦。
“她就要回来了,是吧?”他说,“她知道议会会让她重回我们家族的领袖地位。
该死的洁西!过去这二十年来,没有我的存在也没关系。
”
舞蛇听着他说话,她的喉咙因哀伤而哽咽。
虽然她的弟弟对她心怀怨恨,要是舞蛇能够使洁西继续活下去,她的族人也许会愿意接她回去,欢迎她回家;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许还能治疗她。
舞蛇有些困难地说:“这个议会也许我应该将口信带给他们。
”她希望能告诉一个关心洁西、曾经爱过她的人,而不是一个会嘲笑她、庆幸她失败的人。
“这是家务事,不关议会的事。
你应该将洁西的口信告诉我。
”
“我比较希望能跟你面对面交谈。
”
“当然你会如此希望。
”他说,“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表亲们有个制度,就是不让外地人进城”
“当然,在这件事上”
“而且,如果我愿意的话,我也不能这么做。
这扇大门会一直关闭到春天为止。
”
“我不相信你。
”
“这是真的。
”
“那洁西应该会警告我。
”
他哼了一声。
“她从来都不相信。
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离开了,孩子从来不会真的相信什么。
他们总是在外游荡,待到最后一刻,假装他们可能会被关在门外。
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失去那些考验法令考验得太过火的人。
”
“她几乎不再相信你们说的任何一件事。
”愤怒使舞蛇的声调异常坚硬。
洁西的弟弟转开视线,专注地看着其他东西一会儿。
他又看向舞蛇。
“嗯,我希望你相信我将要说的话。
风暴正在聚集,所以我建议你告诉我那个口信,留点时间给自己,去找个地方避难吧。
”
就算他是在对她说谎,他也不打算让她进城。
舞蛇不再心存希望。
“她的口信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在外面的世界过得很快乐。
他希望你们不要再欺骗你们的小孩,虚构城市以外世界的模样。
”
洁西的弟弟注视着舞蛇,等待着,然后突然微笑,迅速而尖锐地笑着。
“就是这样?你是说她没有打算回来?”
“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舞蛇说,“她死了。
”
一种混合着放松与哀伤的怪异恐怖的表情,掠过那张貌似洁西的脸。
“死了?”他轻声地说。
“我救不了她。
她的背摔断了”
“我从来没希望她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气,“她的背摔断了……一种利落的死法。
比其他的要好。
”
“她的背摔断的时候还没有死。
她的伴侣和我原本要带她回来,因为你们也许救得了她。
”
“也许我们可以。
”他说,“她是怎么死的?”
“她在战争遗留下的火山口附近勘探,她不相信那些火山口真的有危险,因为你们对她说了那么多的谎话。
她死于辐射污染。
”
他身子缩了一下。
“我那时在她身边。
”舞蛇说,“我尽我可能救她,但是我没有梦蛇。
我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死。
”
他似乎一直凝视着舞蛇,几乎要看穿她。
“我们欠你一份情,医生。
”他说,“因为你为我们带来了一名家族成员的建议,还有她的死讯。
”他心烦意乱地说着,语气有些忧伤,然后他突然抬起头,再次注视着她。
“我不喜欢我的家人欠人恩情。
荧幕底下有一个付酬劳的洞口。
那些钱”
“我不要钱。
”舞蛇说。
“我不能让你进来!”他大吼。
“这我可以接受。
”
“那么你想要什么?”他迅速地摇摇头,“当然啰,你要梦蛇。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没有梦蛇?我无法用梦蛇来偿还我们欠你的恩情我不愿将我对你的亏欠,变成我对外星人的亏欠。
那些外星人”他停了下来,似乎很不安。
“如果那些外星人可以帮助我,让我跟他们说话。
”
“就算我愿意,他们也会拒绝你的。
”
“如果他们是人类,他们就会愿意听我说话。
”
“他们是否是人类……这还有待证实。
”洁西的弟弟说,“没有试验过,谁会知道呢?医生,你不了解。
你没见过他们。
他们很危险,无法捉摸。
”
“让我试试看。
”舞蛇摊开手,掌心向上,急切地恳求着,试着让他了解她。
“还有其他人也像洁西一样,死的过程极为痛苦,因为医生人数不够,梦蛇也很稀少。
我希望跟那些外星人谈谈。
”
“医生,就让我现在付你钱吧,”洁西的弟弟语气很悲伤,舞蛇仿佛又回到了在山城时的情景,“中央城的权力平衡并不稳固。
议会不会同意让一个外地人和外星人交涉的。
情势非常紧张,冲突一触即发,我们不能冒险去改变现况。
我很遗憾我姐姐在痛苦中死去,但是你提出的要求会让更多人的生命有危险。
”
“怎么可能会发生那样严重的事?”舞蛇说,“我不过只要求见个面,问他们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说过你无法了解的。
必须是从小就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才会懂得如何和这些势力交涉。
我这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和他们打交道。
”
“我想,你这一生都在学习如何为逃避你的义务找借口。
”舞蛇愤怒地说。
“那不是真的,”洁西的弟弟勃然大怒,“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我会给你所有你要的东西,但是你要求的东西是不可能得到的。
我无法帮助你找到新的梦蛇。
”
“等等,”舞蛇突然说,“也许你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帮我。
”
洁西的弟弟叹了口气,看向别处。
“我没有时间跟你耗在一起盘算计划。
”他说,“你也没有时间了。
大夫,暴风雨快来了。
”
舞蛇转过头向身后看。
她仍看不见梅莉莎的身影。
云层已涌聚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空中扬起阵阵的飞沙走石。
越来越冷了,但她并非因此颤抖。
此刻谈判的游戏已走到她无法放手的局面。
她很确定只要她能进入城市,她就可以自己找到外星人。
她转回头面对洁西的弟弟。
“到了春天,让我进城。
你们的技术比我们还先进。
”舞蛇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她无法帮助洁西,但是她还可以帮助其他人。
她还可以帮助梅莉莎。
“要是你愿意教导我细胞再生的技术”她很讶异她居然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
为了自身的名誉和光荣,她一直全神贯注,只自私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