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5)
忘记了她曾经一直躲着别人。
舞蛇将旋风掉头,有些担心那个火光。
“你看!”梅莉莎说。
旋风的身体挡住了那道灯笼的光线,光芒直指一个方向。
黑暗中散射着一条光线。
舞蛇向光线靠得更近些,她看到那是一棵枯树,紧靠着水边,所以才会腐烂而不干枯。
光虫侵袭了它脆弱的树干,让它变成一个发射着光芒的讯号体。
舞蛇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们继续往绿洲里骑,绕着平静幽暗的湖水,直到她们找到一处树林茂密,足以庇护她们的地方。
舞蛇还在勒缰绳,梅莉莎已经跳下马,开始将松鼠的马鞍卸下。
舞蛇慢慢地爬下马,尽管沙漠地区气候稳定,长途跋涉下,她的膝盖又再度感到僵硬。
梅莉莎用树叶替松鼠按摩,以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跟它说话。
很快地,他们全部包括马匹及人都躺了下来,等待着白天过去。
舞蛇赤足蹑脚走向水边,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伸懒腰。
她一整天都睡得很好,在再次出发之前,她希望能先游个泳。
现在离开那个茂密树林形成的庇护所还太早了。
她往上看并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仍挂在枝头上的几个成熟的水果,可是漠地居民的采收季节已经结束了。
只不过几天之前,在山脉的另一边,绿洲里的树叶还鲜嫩翠绿;此时此地,叶子却已开始干枯凋零。
当她轻掠树叶经过树林时,叶片一阵飒飒作响。
脆弱的叶子在她手中破碎。
她停在沙滩起点。
黑色细长的沙滩带不过才几米宽,半圆形的沙地环绕着小小的池水,水面上反射着那悬挂在空中如格子般纵横交错的树枝。
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梅莉莎半裸着身体,跪在沙地上。
她倾身覆盖水面,开始静静地往池水中走。
罗斯鞭打的痕迹已经褪去了,大火并未在她的背部烙下火痕。
她的皮肤比舞蛇从她黝黑的双手与脸颊想象的还要细致。
舞蛇看着梅莉莎缓缓地张开手,接触到幽暗湖水的表面。
她的指尖溅起一波波涟漪。
当舞蛇将白雾和狂沙从袋子拿出来的时候,梅莉痴痴地看着它们。
白雾滑绕在舞蛇的脚上,探测着沙漠的气味。
舞蛇轻柔地拿起它。
光滑的乳白色鳞片贴着她的双手,感觉冰冰凉凉的。
“我要让它闻闻你,”舞蛇说,“它会本能地攻击任何惊动她的东西。
如果它能认得你的气味,这样比较安全。
好吗?”
梅莉莎缓慢地点头,很明显在害怕:“它毒性很强,对不对?是不是比另外一条还毒?”
“对。
只要我们一回到家,我就可以让你具有免疫力,不过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就开始。
我必须先测试你,而且我身边也没有带着合适的工具。
”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处理,所以就算它咬了我,也不会发生任何事?”
“也不是全然没事。
但是它曾经有好几次误伤了我,不过我现在仍活得好好的。
”
“我想我最好让它闻闻我。
”梅莉莎说。
舞蛇坐在她身旁。
“我知道要不怕它很困难。
深呼吸,试着放轻松。
闭上你的眼睛,只要专心听我说话。
”
“马儿也能察觉到人在害怕。
”梅莉莎说,然后就照着舞蛇的话做。
这条眼镜蛇分岔的蛇信舔舐着梅莉莎的双手,这个孩子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舞蛇记起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白子眼镜蛇的情景:那是既兴奋又令人战栗的一刻,一大群缠成无数个结的眼镜蛇,察觉到她的脚步,倏地同时抬起头,并齐声嘶嘶作响,就好像一只多头怪兽,或是一种外星植物突然茂密地绽放。
舞蛇的手抓着白雾,这条眼镜蛇正要爬上梅莉莎的手臂。
“它感觉起来好舒服。
”梅莉莎说。
她的声音在发抖,有些提心吊胆,但口气非常真诚。
梅莉莎曾经见过响尾蛇,她知道这种蛇的危险程度,所以不那么害怕。
狂沙爬过她的双手,她轻轻地抚摸着它。
舞蛇觉得很高兴,她女儿的能力不仅限于驯服马匹而已。
“我希望你能跟白雾和狂沙处得很好,”她说,“这对一名医生来说,是很重要的。
”
梅莉莎抬起头,感到很惊讶。
“但是你不是说”她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
梅莉莎深吸一口气。
“你告诉镇长,”她迟疑地开口,“那些我可以做的事。
那并不是你的真意。
你必须那样说,所以他才会让我走。
”
“我说的每件事都是真心的。
”
“但是我不能成为一名医生。
”
“为什么不行?”
梅莉莎没有回答,所以舞蛇继续说:“我告诉过你医生领养小孩,因为我们自己无法生儿育女。
让我来告诉更多关于我们的事。
很多医生的伴侣,职业都和他们不一样。
而且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成为医生。
我们并不是紧紧相系在一块儿。
但是一旦我们选择要领养某个小孩,通常我们会选择可以成为我们一分子的人。
”
“我可以?”
“是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是很重要的,你要做你愿意做的事,而不是去做你认为其他人期望你去做的事。
”
“成为医生……”梅莉莎说。
她女儿口气中的惊奇让舞蛇更有理由去请求城里的居民帮助她找到更多的梦蛇。
第二晚,舞蛇和梅莉莎拼命赶路。
附近没有绿洲,虽然早上赶路实在太热了,黎明时舞蛇并没有停下来休息。
她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黏稠的汗珠滚下她的背部和身侧。
汗水才滑落到她脸颊的一半,就干掉变成盐粒了。
汗水流过旋风的脚,它的毛色因而变得更深了。
它每踏出一步,水滴就从马蹄上四处飞溅。
“小姐……”
舞蛇很讶异听到这么恭谨的称呼,她关切地看着梅莉莎。
“梅莉莎,怎么了?”
“我们还要走多远,才可以停下来休息?”
“我不知道。
我们必须尽可能地继续走下去。
”她指向天空,云层低垂,天气快要变坏了,“暴风前夕的云朵就是像那个样子。
”
“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再走下去了,松鼠和旋风必须休息。
你说过城市位于沙漠的正中央。
嗯,一旦我们进城了,我们势必还要回来,那时马儿还要载我们。
”
舞蛇颓然地坐在马鞍里:“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现在停下来太危险了。
”
“舞蛇……舞蛇,你懂人、暴风雨、医疗、沙漠还有城市这些知识,而我不懂。
但是我知道马的事。
如果我们让它们停下来休息几个小时,今晚它们就能载着我们走更远。
要是让它们继续走下去,天黑以前,我们就必须将它们抛在后头了。
”
“好吧。
”舞蛇终于说,“等我们到达了那些岩石处,我们就停下来。
那里至少还有一点阴影。
”
在家乡,在医生之域里,舞蛇很少会想到城市。
但是在沙漠中,在沙漠商队过冬的山区里,人们的生活是跟着城市运转的。
正当舞蛇开始感觉到她的生活重心太放在城市时,过了第三个晚上的那个黎明,那座削去山峰、保护着中央城的高耸山脉终于矗立在她面前。
太阳就在山后升起,曙光照得整座山一片炽红,仿佛它是众人膜拜的偶像。
马匹嗅到水的气味,知道长途跋涉的旅程终点将至,它们昂起头,加快疲惫的步伐。
当太阳越升越高,低垂且益加厚重的云层传散着光线,变成一片淡淡的红色,笼罩着整个地平线。
旋风每踏一步,舞蛇的膝盖就疼痛不已。
她并不需要膝盖上发肿的迹象告诉她暴风将至。
舞蛇紧握住缰绳,直到皮革深深刺痛她的手掌心,然后她才缓缓松开她的双手,轻轻抚摸着马儿溽湿的颈部。
她毫不怀疑旋风跟她一样痛。
她们朝着那座山前进。
绿洲树林已经凋零,变成一片干褐,树干飒飒作响,树林围绕着一潭墨色的池水和荒芜的火山口。
风沙沙地穿过干枯的树叶,吹拂着沙地。
风先从一个方向吹过来,然后又是另一个方向,孤立的高山附近的风向就是这样变化多端。
旭日东升,这个城市的影子包围住了她们。
“比我想象中的还巨大。
”梅莉莎悄声地说,“我以前常躲在一个地方,偷听人们聊天,但是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在编造故事。
”
“我想我也这么认为。
”舞蛇说。
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恍惚遥远。
当她接近那座巨大的岩石悬崖,她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尽管天气炎热,她的双手却湿湿黏黏的。
那匹疲累的母马载着她前行。
中央城统治着医生之域时,舞蛇才七岁,到城市再次统治时她已十七岁。
在那两次被统治的年间,各有一个年长的医生肩负着长途跋涉到城市的艰困重任。
每一次统治期间都是一个新的十年的开始,医生会提出与城市居民相互交换知识与协助的建议。
他们总是被拒绝。
虽然舞蛇有口信要带给他们,也许这一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舞蛇?”
舞蛇吓了一跳,然后看着梅莉莎。
“什么事?”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好恍惚,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想,恐惧是很恰当的字眼。
”舞蛇说。
“他们一定会让我们进城的。
”
每过一分钟,乌云似乎就又变得更厚重了。
“但愿如此。
”舞蛇说。
在中央城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脚下,那潭宽广幽暗的池水没有源头,也没有出口。
水源从池子里汩汩流出,然后隐隐地流进沙地里。
绿洲树林已经凋零了,可是覆盖地表的草地与低矮的灌木丛林却长得绿油油的。
在遗弃的营地里曾经人迹杂沓的地区以及贯穿其中的路径上,鲜嫩的青草已经抽出新芽,但是在通往城市大门宽阔的大道旁,却毫无生机。
舞蛇没有心情骑着旋风经过池水。
在池子边缘,她将缰绳递给梅莉莎。
“当它们水喝够了,就跟上我。
我不会丢下你独自一人进城的。
不过要是开始起风,就跑过来。
好吗?”
梅莉莎点头:“暴风不会那么快就来吧?”
“恐怕会。
”舞蛇说。
她迅速喝了水,将水往脸上泼。
她用头巾边缘擦干水珠,在空荡荡的道路上跨出步伐。
就在黑色沙地下方的某处,有一块平坦坚实的表面。
一条古老的道路吗?她曾经在其他地方看过遗迹,也看过那些坚硬的实体正在瓦解,她甚至也看过有些地方遗留着生锈的钢制骨架,那里尚没有拾荒人工作。
舞蛇在中央城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门是她身高的五倍高。
世世代代吹拂的暴风将门上的金属刮蚀得光亮鉴人。
但是门上没有把手、拉铃、扣环,舞蛇看不见可以使她有办法唤人让她进城的东西。
她走上前,举起拳头,敲打着门上的金属。
敲门声嘭嘭响着,听来门很坚实,不像空心的。
她猛敲着门,想着这扇门一定很厚。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门口隐蔽处的微光,她看见这扇门的表面是凹下去的,很显然是因为暴风侵蚀而损坏了。
她的手非常疼痛,于是退后半晌。
“你也该停止制造噪音了。
”
听到有人说话,舞蛇赶紧跳开,然后转向声音的来源,但是没有人在那里。
在门上那块凹陷处,一块门板咔哒一声推进岩石内,那里竟出现了一扇窗户。
一个长着一头浓密红发、肤色白皙的男子正探头看着她。
“你是什么意思?在我们关门之后,还猛敲着门?”
“我想要进去。
”舞蛇说。
“你不是城市里的居民。
”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