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双生菇(2/5)
续说着:“这里有刀能割断绳索的,也不止光头一人。
”
带回什么?
“既是如此,谭兄又为何要激他?”
他没有来得及想清这个问题,常青已经在对面点头:“如此看来,谭兄要追捕的妖兽,跟如今闯入浮鱼的,是同一只。
”
“自然不是。
这家伙外强中干,真要杀人,也绝想不到这样诡异的法子。
”
“为何?”纪海茹忽然叫起来,“浮鱼在瑶光海开了二十多年了,从未受过妖兽侵扰,如今却是为何?”
“不是他。
”他低声说。
“自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谭一鹭斩钉截铁,甩出两封信来,“这人故意设计,将诸位聚在一起。
渊玄死后,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封信,刚才追踪光头时,走道里掉落着另外一封,也叫我拣了起来。
这两封信的字迹都是一样的,一封是邀请那神棍前来捉妖,另一封却是跟光头打了个赌,若他能在浮鱼住上一晚,便可赢五十两银子。
”
谭一鹭望着他跑上楼去,随即传来摔门声。
常青之前站得远,等到此刻,才慢条斯理地朝他踱了过来。
谭一鹭忽然问:“柳公子,你又是为何来到此处?”
光头咬牙切齿:“总之,此事与我无关,今晚谁也不要来烦爷爷,否则刀可不长眼睛!”
“我?”柳仲仙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被点名,偷偷看了看纪海茹。
“是阿茹写信约我来——”
“或许你还另有所图,那道士虽为妖兽所杀,也无法完全洗清你的嫌疑。
”
“我没有!”
光头惊觉到众人的注视,大声嚷嚷起来:“还在怀疑我?若是我做的,怎么会将自己也一并困在这有妖鱼的船上?”
柳仲仙委屈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我都贴身带着,不信我念给你听:天不老,情难绝,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是被人用利器削断的。
”
纪海茹过去一把给他夺了过来,抖着手打开:“这分明不是我的字迹!”她将信纸摊开给其他几人看了看,信纸上笔力遒劲,气势不凡,确实不像是女子所写,倒像是出自男子的手笔。
“怎会!”纪海茹冲了上来,伸手去摸门外一侧固定的红绳,可握在她手中的只剩红绳的一截,她脚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会不会是黎……不,是那檀先生所为?他究竟意欲何为?”纪海茹攥着手绢问。
竟是黑黝黝一片湖面,无边无际。
整座浮鱼客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了栈桥,在瑶光海中浮沉。
“不知。
”谭一鹭在厅中踱着,“可为何是渊玄和光头?为何这檀先生没有选中其他人,偏偏选中了他们?渊玄是个神棍,从他身上携带的银票之多,可见没少干坑蒙拐骗之事,光头死前也连喊师弟,想来是害了他师弟的性命。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来,吸引那妖兽的是——”
“小心!”黎伯喊着,一把抓住他的背心,竟如同拎一只小鸡一般,将他拽了回来。
光头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跟厅里所有的人一起,望着门外。
“是‘愧疚’啊。
”朱成碧拖长了声音,“刚才听汤包形容,那妖兽该是这瑶光海中的横公鱼。
这种鱼善感应人心,可在夜间化为人形,但并不喜伤人,如今却不知道怎么的,叫它尝到了人类所独有的‘愧疚’的美味。
”火塘之下,她双眼闪动,两侧眼角都是诡异红妆,“这可真是无法抗拒啊。
只要呈现出猎物所愧对之人的相貌,便能有火焰般耀眼的愧疚可吃。
”
光头充耳不闻,只朝门口扑去,那叫做黎伯的昆仑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伸着两只手臂就要拦住他,却被他掀到一边。
眼看他推了门,掀开门帘就要往外冲。
一脚却踏在了空中。
她将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
谭一鹭跟常青追了过去。
厅里的女眷们围着桌子,柳仲仙正在纪海茹身边温言细语地安慰着,见光头跑下楼来,站起来问:“刚才那啃噬声,却是何物?”
“各位,从现在开始可要千万小心,别露出一丝愧疚来。
”
光头最先忍耐不住,拔腿就跑:“奶奶的,这鬼客栈爷爷不呆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的神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九娘原本呜呜的哭声停顿了一下,接着为了补偿似的,变得更响亮了些。
柳仲仙翻了翻眼睛,望着空无一物的空中。
纪海茹盯着桌面,绞着手中的手绢。
谭一鹭注意到,甚至连常青的眼神都暗淡了下去。
唯有朱成碧仍是兴致勃勃,与他对视。
此话一出,他们三个同时听见了细小的啃噬声,犹如有细小的牙齿,在坚持不懈地啃咬着他们脚下的船板,一时间,却无法分辨究竟是从何处传来。
“我刚才却忘了问,朱掌柜的是为何到此?也是收到一封信?”
光头愣了一下,然后爆发起来:“奶奶的,你刚才说爷爷什么?”他抓起身侧的腰刀,立时便要抽将出来,常青在旁边长叹一声:“别打了。
他额头上有遭啃噬痕迹,伤口虽小,但足以致命。
更何况房间地板上有湿漉漉的水渍——是妖兽所为。
”
“之前不是说过吗?我在等一样珍稀的食材慢慢成熟,这样东西,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
“却也未必。
”谭一鹭插话道,“可没有人能够证明你所说的一切。
这些银票,也完全可能是你杀死他之后再布置的,然后再将一切都推给妖鱼。
”
“可曾等到?”
“难道不是,这道士杀了妖鱼,如今湖内还有同伙,找他报仇来了?”
她露出一对儿虎牙,它们细小闪耀,如同碎掉的琉璃:“快了。
”
他声音嘶哑,却将那惊惶绝望学了个七八分,叫人毛骨悚然。
正在此时,一旁的九娘和柳仲仙却争吵起来。
光头想了想,捏着嗓子学起来:“是我错!我不知你病得如此严重,只说多拖得几日,可以多赚些银两——都拿去,都拿去!”
原来九娘自从淋了雨,便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着烧,又兼受了惊吓,哭了一阵,却开始说起胡话来,一会儿说听到窗外有人在喊妈妈,一会儿又说那妖鱼要上来吃人。
柳仲仙心中正七上八下,听了这些胡言乱语更是恼怒。
九娘伸手缠在他腰间,他抓开几次,都又被缠了上来,终于发火道:“总是吊着人不放!也不看看你现在丑成什么模样!”
“他喊了些什么?”常青听到这里,忽然问。
九娘不敢置信地抬头:“你明明曾夸过我花容月貌……”
柳仲仙下楼去了,旁边的光头还在跟常青絮絮叨叨地讲着:“我本是想让这道士教我功夫的,可他不肯,只推说要回房梳洗,谁知道他忽然撞在门上就退了出来,一面喊着什么都是他的错,一面将怀里的银票拿出来乱撒。
我还以为他发了失心疯,岂不正是我捡银票的好机会?谁知道他倒在地上,便成了这个样子。
”
“那是在无夏城的平乐坊里!你还是当红歌姬的时候!如今是你自己吃不下,睡不好,半夜里总是惊醒,说有一双婴儿的手在被子里抓你的脚——生生把自己糟践成这个样子!”
“不知。
”谭一鹭站起来,干脆利落地回答,“柳公子,还请你替我们照看一楼的女眷,别让她们上楼来受了惊吓。
”
“柳仲仙!是你山盟海誓,说要与我白头到老,为了你,我连戏也不唱了,功夫也荒废了,连不满三岁的女儿也……”
干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柳仲仙哆嗦着问:“这,这是为何?”
“是你自己抛她在乡下不管不顾,只想着要进我柳家的门,她才活活饿死——便是有饿鬼来索命,也该来找你,与我无关!”
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
九娘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她放开了柳仲仙,朝旁边踏了一步,竟然抖了抖袖子,摆出做歌姬时的身法来。
人虽已是消瘦不堪,但这一步走得,依旧是袅袅婷婷,如柳如烟。
她抬了右手,举着柄不存在的扇子,一点点地弯下腰去,嘴里断断续续,竟是在哼唱。
谭一鹭掀开渊玄的衣服,确认他全身都被这种诡异的蘑菇所覆盖。
他甚至还挑起了一片蘑菇,它牢牢地附着在皮肤上,无法轻易被摘下来。
就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渊玄的脸还在继续干瘪下去,而新的蘑菇正从他的两颊地冒出。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需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何光头这样的粗汉,也能被吓成那个样子,而他又为何要强调是“妖鱼”所为。
浮鱼的二楼是成排的客房,渊玄没有死在房内,却是靠在正对着自己房间的走道上,保持着朝前伸出一只手的姿势。
谭一鹭赶到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干瘪了,手背上密密麻麻,尽是些成对儿的褐色蘑菇。
有那么短短的一刻,柳仲仙的面上逐渐软了,眼神迷离,像是也忆起了当初。
他甚至还朝九娘走了几步,伸出手去,要拉她一把。
谭一鹭在渊玄的尸体一侧蹲了下来。
谭一鹭的耳朵里响起了嗡嗡声,就像他对视着那只横公鱼的时一样。
愧疚。
这两个字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地盘旋着。
朱成碧是怎么说的?对它来说,这可是难以抗拒的美味。
“还喝!那道士已经叫妖鱼给杀了!”
“快躲开!”谭一鹭大喊。
“别喝了!”光头大喊。
他额上满是冷汗,肩膀微微颤抖,眼中俱是惊惶不定。
他们脚底的船板轰然开裂。
在犹如巨兽交错的犬牙般翘起的木板断端之间,谭一鹭又一次望见了那只生着蘑菇的横公鱼,它看起来比之前身形更加庞大了。
“这个嘛……”她将筷子尖在汤里搅了搅,滴在舌头中央,“略烫了些……”她正待要继续说下去,那光头的汉子却沿着二楼的楼梯冲了下来。
谭一鹭冲了过去,拔出乌鹫刀,朝着横公鱼的脖子便是狠狠一刀。
刀锋撞击在鳞片上,发出清脆响声。
谭一鹭早听说浮鱼的虹鳟鱼汤相当有名,因此心中存了些期待。
那昆仑老奴不一会儿便做得了鱼汤,用一只粗砺的青花大碗盛了上来,纪海茹又给在场的人,连同那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