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合安香(4/5)
听到夫人的声音,便蹲下来不敢动,唯恐她骂我在花园里随地便溺。
”婉娘忍不住掩口轻笑。
※※※
夫人似乎满腹心事,并未发现躲在花丛中的老木。
过了片刻,老木听见她对着一棵树说道:“这件事做好以后,你想要什么报酬,我都依你。
”
从树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道:“我不会多要的,按约定即可。
”
夫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扭身去了。
老木等夫人走远,才敢出来,周围并未见有其他人,也不知夫人刚才和谁说话。
回到住处不多时,听到上房发出古怪的叫声,钱玉华倒在地上,双手挥舞,怒目圆睁,嘴里说道:“你滚开,嘿嘿,这个身体以后是我的了!”但声音不知何时苍老了许多,赫然就是刚才听到的与夫人谈话的声音。
钱玉华用手撕着喉咙,表情极具惊恐,挣扎了好久,才嘶哑道:“你是谁?”这个却是他自己的声音。
老木本来就胆小,大白天只听得毛骨悚然,颤抖着叫了声少爷。
钱玉华看到他,伸手道:“老木救我!救我!”便昏了过去。
※※※
婉娘听得目瞪口呆,道:“这就怪了,那个声音到底是个人还是什么妖怪?”
老木见婉娘花容失色,很是得意,摇头道:“我没看到,只听到声音。
”那次之后,老木又听到过两次老者说话,皆是在少爷发病之际。
婉娘指指正院,悄悄道:“老木哥哥,你说是不是夫人不喜欢少爷,故意害的他?”
老木猛一缩头,眼睛滴溜溜转,尴尬笑道:“这个……我做下人的,可不敢妄加猜测。
”
婉娘挥手将手帕子在他肩头轻甩了一下,撅嘴道:“老木哥哥怕我去告密不成?”
老木的骨头都要酥掉了,慌忙笑道:“哪里哪里。
只是这种话,我是不敢说的。
”
沫儿突然道:“夫人说话对着的那颗树,是什么?”
老木踮起脚尖,朝花丛远处一指,道:“喏,就在那边,一棵老梅树。
”
沫儿不由大为疑惑,自言自语道:“又是梅树?”伸长脖子朝梅树看去,但什么也看不到。
老木茫然道:“什么?”
婉娘娇嗔道:“我和老木哥哥说话,小安不许插嘴。
老木哥哥,我看钱夫人还有一个小少爷,长得可真可爱。
我布庄里有些好看的布料,给孩子做衣服正好,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去,让夫人帮衬下我的生意?”
老木本来有些为难,看到婉娘嘴角的笑意,一拍胸脯道:“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婉娘笑道:“多谢老木哥哥,以后再做衣服,我给你优惠。
”接着随口问道:“小少爷今年几岁了?”
老木晕乎乎的,恨不得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小少爷名叫钱永,今年六岁。
老爷夫人喜欢的很,这么大了,还天天抱着。
我跟你说,小少爷身体也不好,同大少爷一模一样的毛病。
我们下人都纳闷,也不知道钱家伤到了什么地方,怎么大小两个少爷,都得这种怪病呢?愿神保佑,他们都赶紧好了吧。
”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叹气。
婉娘丢个眼色,沫儿竖起拇指,恭维道:“老木叔真是忠心耿耿。
”
老木讪笑道:“拿人家的钱,给人家做事,原是应该的。
”老木虽然有些不辨是非,但心底善良,却也不是坏人。
沫儿好奇道:“你说这小少爷的病同大少爷一样,家族病?或者小少爷发病时也有另一个声音?”
老木挠头道:“不应当,钱家祖上都没人得过这种病。
有没有另一个声音就不知道了,只是听那院的人说,症状同大少爷一样,抽搐,说胡话,突然之间不省人事。
老爷和夫人都急得不得了呢。
”
老木将两人送至大门,才恋恋不舍地同婉娘告辞,又同偎在墙角的老赖寒暄了几句,回去了。
走出钱府,沫儿失望道:“白来了一趟,连钱玉华的面也没见着。
”
婉娘嫣然道:“也算不错啦。
”
沫儿低头慢慢走着,寻思着大少爷和小少爷的病有什么联系,那日明明听见钱玉屏的娘吴氏说钱玉华是她的儿子,难道是钱夫人是为了家产去害大少爷?
沫儿想着老木的话,后悔道:“你刚才怎么不让老木带我们去看看那棵老梅树?说不定有什么古怪。
”却不听婉娘回答,回头一看,婉娘早不知哪里去了,面前站了一个面孔清秀的小子,抱着一个同沫儿手里一样的蓝色绣花包袱,月白色短衫,梳着一个圆髻,乌溜溜的黑眼珠狐疑地盯着他,正是雪儿布庄的小安。
沫儿没好气道:“看什么?没见过长得俊的人么?”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扮小安,心道这下穿帮了,想都没想撒腿就跑。
谁知道小安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见沫儿心虚,这里又离钱府不远,马上认定他是假扮了自己去收衣服钱,在后面连追带骂:“好小子,你是谁?干嘛故意扮成我的样子?站着,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沫儿绕着圈子跑,回过头吐吐舌头,道:“来啊来啊,你追得上吗?”小安追不上,站在后面气喘吁吁指着沫儿大骂:“死老鼠,讨厌鬼,竟敢来骗收衣服钱,好吃懒做的家伙,让你拿钱吃了坏舌根,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下辈子变成大王八,去坟墓上驼一辈子的碑!”
小安把他当做骗子,句句骂得狠毒。
沫儿气的七窍生烟,挽起衣袖本想回骂,又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同小丫头骂战不太好看,但听着小安骂又不甘心,忍不住道:“好你个丫头片子,整天打扮个小子样,不男不女的,爷什么时候去骗你的衣服钱了?……”还未骂完,眼睛余光见远处一人袅袅娉婷地走来,似乎是雪儿姑娘,顿时收了声,朝小安做个鬼脸,一溜烟儿地跑了。
※※※
拐过街角,迎面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正是婉娘。
沫儿气急败坏道:“你早就看到小安了,还不告诉我,我被那丫头狠狠骂了一通,你高兴了?”
婉娘抿嘴笑道:“不错不错,终于发现找到能克制你的了。
要不,我同雪儿姑娘说说,将小安买进闻香榭做伙计,怎么样?这丫头又聪明又能干,比你可强多了。
”
婉娘说一句,沫儿呸一句,听到最后那句,整个小脸都绿了。
〔五〕
两人回到家,黄三同文清已经回来,正在分类清理各种瓶瓶罐罐。
婉娘道:“这么快?都买齐了?”
黄三沉着脸,比划了几下。
文清撅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玉器的价格涨了几成,原本可以买好多货的,今天买了一半都不到。
”
婉娘吸着冷气,心疼道:“干嘛不换一家买去?除了钱家的大商铺,其他小玉器行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
文清皱着脸,道:“我和三哥一连走了三家,要么歇业,要么转行,剩下的几家大商行,价格都是一样的。
”
黄三拿起一个小小的扁肚羊脂玉瓶,伸出三个手指。
婉娘哇一声大叫,捶胸顿足道:“这世道,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这个破瓶子都要三两银子?”哭丧着脸抱怨起来,从十年前一斤米的价格说到前几天做衣服的高昂加工费,直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如同为民请愿的义士一般。
沫儿听得头痛,拉过文清悄悄道:“我用十串糖葫芦,打赌她还可以不喝水讲半个时辰。
”
文清憨笑道:“她唠叨病犯了。
”
婉娘正在口若悬河地抨击奸商,听到此话戛然而止,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嘻嘻道:“沫儿你赌输了。
文清去买糖葫芦,从沫儿的工钱里扣。
”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沫儿措手不及,无奈服输,恨恨道:“呸,无商不奸!”
※※※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只是越发寒冷,白霜已经打落了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沫儿换上了雪儿布庄做的湖蓝长袍,自觉十分飘逸,一改往日的懒惰,神采奕奕地在院子中踱着方步,时不时顾影自盼。
文清还是做了那件黑锻的,所幸样式时尚,一件窄袖胡服合身得体,做工精细,配上文清的老成沉稳,反而觉得更大气些。
两人心情大好,在院中你戳我一指,我推你一把,嘻嘻哈哈兴奋异常。
合安香封在梧桐树下,已经足足有半个月。
黄三将梧桐树下的石桌搬开,慢慢刨开上面的封土,将埋在下面的鬼脸青陶罐取了出来,抱回中堂。
文清小心地将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
婉娘看着窗台的沙漏,见辰时将至,叫沫儿文清打了水来,洗手净面,郑重地点燃一支香,和黄三两人也换上了新衣服,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沫儿见婉娘脸色凝重,不敢多嘴,学着婉娘的样子老实坐着。
及沙漏指向辰时,黄三起身,朝陶罐虔诚地拜了几拜,用刀片将上面封着的火漆轻轻启开。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缓缓飘散在清冷的晨光中。
香味很淡,却悠长细腻,如同稀薄的晨霭,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蒙蒙的轻柔中,像一缕萦绕在天宫琼楼玉宇间的仙气,让人心灵震撼却难以表述。
黄三取来三个成色最好的羊脂玉瓶,婉娘用同色玉勺,将陶罐中晶莹剔透的合安香慢慢置换到玉瓶中。
沫儿见其中竟然有点点的蓝色颗粒,失声叫道:“有杂质!”
婉娘笑道:“你懂什么,这些蓝色颗粒,是幽冥草的灵气凝结,合安香的贵重就在于此。
”
沫儿见陶罐底部还有一些,便伸了手指抿出抹在手背上,嘴里说道:“我看有什么神奇的。
”话音未落,婉娘推他道:“快去开门,有人来了。
”
打开门一看,一个年轻女子捧着一个包袱,戴着宽檐软纱帽子低头站在门口,沫儿热情道:“请进,您想要什么?”
女子僵硬地跟着进来,慢吞吞道:“我来取货。
”声音死板,一点生气都没有。
沫儿顿时明白,后脊骨一阵发冷,一边高叫婉娘,一边跑去蒸房躲了起来。
※※※
直到布偶女子拿了两瓶合安香走了,沫儿才溜着墙根回到中堂。
婉娘正对着包裹里的银两两眼放光,见沫儿躲躲闪闪像一个受惊的小耗子,嘲笑道:“一个布偶,值当你吓成这样?”
沫儿不答,随手拿起一块银锭,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道:“啧啧,好多钱。
”剩下一瓶合安香被放在货架上方,沫儿踩在凳子上取了下来,不服气道:“我再看看,这么小一瓶香,竟然这么贵?”小心地打开瓶塞,使劲地嗅。
侧目见文清从楼上下来走到自己身旁,叫道:“文清你来闻闻,真不知道这香好在哪里。
”
说着将手中的玉瓶往文清鼻子下送。
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整个房间都变成了冰窖,定睛一看,一个隐隐约约的白影子正从文清手中飘出。
沫儿啊一声大叫,躲到婉娘身后,手中的合安香瞬间跌落。
文清眼疾手快,飞快扑出,终于在合安香落地之前接在手中。
婉娘也被吓了一跳,笑骂道:“你这小东西毛手毛脚的,是不是打算再和我签二十年的卖身契?”
沫儿结结巴巴指着文清身后,说不出话来。
文清一手拿着万年镜雪的信笺,一手拿着合安香,傻呵呵笑道:“没事了。
”
婉娘在沫儿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道:“真没事了。
这下知道合安香的功效了吧?”沫儿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打开了合安香,正好文清取来镇着魂魄的信笺,受香味吸引,魂魄竟然摆脱信笺,大白天的就出现了。
※※※
下午无事,黄三和文清挑拣晒干的覆盆子,沫儿想去后园里玩会儿,却被婉娘告诫不许弄脏衣服,正百无聊赖,婉娘突然问道:“今天初几了?”
文清道:“九月十五。
”
婉娘道:“上次我们在钱府后园见到钱衡和吴氏,好像是在初一。
”
沫儿反问:“做什么?”
婉娘笑道:“合安香在月圆之夜,功效最大。
我想今天晚上钱家肯定很热闹,我们也去凑个趣如何?”
果然吃过晚饭,婉娘就取了披风来,三个人穿了出门。
深秋时节,白天渐短,黑夜渐长,圆月初升,发出朦胧的光,街上行人寥寥,甚为冷清。
行至钱府门口,婉娘打个手势,三人闪到门房一侧。
昏黄的灯光下,大门虚掩,老赖笼着双手,嘴巴微张,正斜靠着门边打盹儿。
沫儿仗着老赖看不见自己,溜到门边,轻轻推了一把,门刚好开得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老赖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左右无人,继续闭目小憩,用袖口擦了擦滴落的涎水,然后用弯曲的小手指甲深入鼻孔挖出一块鼻屎随手一弹,鼻屎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不偏不正正好粘在沫儿的鞋面上。
沫儿的脸皱在了一起,强忍着走进院子,绕过迎门墙,这才又是跺脚,又是甩腿,将那块恶心的鼻屎甩了出去。
本来上次听了老木说老赖是养花的高手,沫儿还想得空儿请教下大丽花的种法,但见他腌臜猥琐的样子,与婉娘日常所教的“对花木要存敬畏之心”完全不同,不由得打消了念头。
钱家老宅一直遵循祖上勤俭节约之训,整个大院虽然灯火通明,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人来人往,三人只碰上了几个仆人,很顺利到了钱玉华少爷住的小院。
小院甬道两边错次挂着灯笼,静悄悄的,一点儿人声也不见。
沫儿蹑手蹑脚四处看了一番,不见有人,悄声道:“没人,怎么办?”婉娘一摆手,带着两人顺着花丛中的小路东绕西绕,来到一个巨大的花园里。
原来是那日跟踪吴氏来过的钱家后花园。
婉娘轻车熟路,走得飞快,很快便到了那个与闻香榭一墙之隔的废弃小园前。
木门虚掩,锁头耷拉在一边,前面的草丛一片凌乱,里面显然有人。
沫儿小声道:“早知道直接搭个梯子就进来了,还费劲绕这么远。
”扭身便往里面走。
婉娘一把拉住,皱着鼻子分辨其中的气味,突然道:“不对,除了合安香和尸香精,还有一种味道。
”
沫儿略一耸鼻子,道:“不是尸香精,是老赖身上的臭味。
他刚才还在门口,这么快就这里了?”沫儿对老赖印象深刻,对他的身上的气味更是忍无可忍,所以一下就分辨了出来。
文清嗫嚅道:“另一种,是雪儿姑娘和小安身上的香味。
”
沫儿刚想刮脸羞他,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女人的香味了,突然听到小园里发出低沉的一声闷叫,三人对视一眼,快步朝里走去。
葡萄架对着的厢房点着蜡烛,几个人影晃动,钱衡、钱夫人、吴氏都在,钱衡背对着窗子,看不清脸,钱夫人一脸鄙夷之色,乜斜着吴氏,吴氏低着头,满面愧色;地上躺着一个人,应该是钱玉华。
另有老木守在房前,欲走还留,迟疑不决,却不见雪儿、小安和老赖的身影。
三人在靠近窗子的地方躲起来。
钱衡喝道:“老木还在这里做什么?回去!”老木诚惶诚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钱玉华,点头退出。
老木走了,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钱玉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吼叫,吴氏慌忙蹲下,抱起他的头,叫道:“玉华,玉华,你怎么样了?”
钱玉华似乎人事不知,手脚舞动,推得吴氏远远跌在地上。
吴氏顾不上疼痛,扑上去捉住他的手,哭道:“玉华,你放心,娘一定治好你。
”钱衡动了一下,似乎想阻止吴氏,最终没说什么。
钱玉华果然是吴氏的儿子。
沫儿留神去看钱夫人。
钱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狠狠地剜了一眼钱衡,道:“呵呵,好一对母子情深。
”
钱夫人身材高挑,杏眼浓眉,眼神凌厉,与吴氏娇艳的形象大不相同。
钱衡叹了口气,道:“夫人,你还不相信我吗?”
钱夫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钱衡,欲言又止,眼圈儿红了。
吴氏不由得气短,泪眼婆娑道:“都是我的不是,请钱夫人不要怪罪大少爷和玉华。
”吴氏和钱衡年龄不相上下,还是随老辈叫法,将钱衡唤作“大少爷”。
钱夫人听闻此话,更加怒火中烧,飞起一脚将脚边一只矮凳踢飞,也不看吴氏,冷笑着对钱衡道:“看来我们母子是多余了,既然如此,几年前钱忠明死了,你就该休了我娶她回来。
”
钱衡脊背僵直,一动不动。
玉华又开始抽搐起来,吴氏忙去按住手脚,柔声安抚道:“乖宝宝,乖儿子,娘陪着你呢。
”待玉华安静下来,她突然对着钱夫人跪下,流泪乞求道:“夫人,是我不好,我不该同大少爷联系的。
你对玉华这些年视同己出,奴婢感激不尽。
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治疗玉华之病的法子,有什么事以后再算,便是送官府我也认了,只求夫人饶过今晚。
”
听着意思,过了今晚玉华就好了。
沫儿对这种大老婆小老婆争风吃醋的事情没兴趣,只好奇如何治好玉华的病。
可惜上次假冒小安来钱府送衣服没有见到钱玉华,否则便可以看看他是不是丢了魂或者被附了体。
月亮越升越高,清辉洒满园子,枯瘦的枝桠,寒索的野草,林立的假山怪石,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若不是婉娘和文清都在身边,沫儿自己早就逃回家里了。
吴氏仍直直地跪着,钱夫人似乎有些不忍,口气软了些,道:“今晚之后,钱家的事情再也不许你插手。
”吴氏泪流满面,俯身道谢。
小屋里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钱衡扭头看看窗外,冷然道:“夫人你先回避一下。
”钱夫人满面惊愕,哼了一声道:“你是担心我碍着你们的事儿了?”
钱衡不语。
钱夫人眼里瞬间盈满泪水,呜咽道:“我一直不愿承认,原来还是你变了心。
早知如此,我就该带了永儿走得远远的……”泪水哗哗而下,看了一眼吴氏和地上喘气的玉华,捂脸飞奔而去。
吴氏跌坐在地上,满脸惶恐。
钱衡喝道:“时辰到了!”
吴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俯身柔声叫道:“玉华,玉华,你好些了没?娘扶你到外面。
”
钱玉华轻轻嗯了一声,神智仍不怎么清醒。
钱衡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帮着吴氏扶起钱玉华,慢慢走到外面葡萄架前的云石台前。
吴氏忙将身上的软袍脱下,垫在地上让钱玉华坐下。
沫儿仗着有披风遮掩,蹑手蹑脚走过去,凑近了看。
月光投射在钱衡的脸上,阴郁的圆脸上表情僵硬,眉头微皱,两只眼睛精光四射,竟然让沫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钱衡看看天,凌空在石台下端一按,地面的草丛里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小东西,正是上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