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佬(2/5)
越接近塔楼,道路两旁的尸体也就越多。
尸体的伤口中长出血吻花,花色苍白,花朵丰满润泽,宛如女人的唇。
守卫们不可能认出我。
有人或许记得那个不知自己名字的男孩,但臭佬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
尽管他已很久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但他心知肚明自己看起来有多苍老。
他花白的头发掉得厉害,剩下的那些也干枯如稻草。
黑牢的生活把他摧残得比老太婆还虚弱,瘦得像根竿子的他,可能被一阵大风吹倒。
他的手……拉姆斯老爷给了他上好的黑皮手套,柔软舒适,里面填充了羊毛以掩饰失去的手指——但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的三根指头没法弯曲。
“站住!”有人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来谈判,”他催马上前,一边挥舞和平旗帜好让对方看见。
“我没带武器。
”
城头没有回答。
他知道,墙里面的铁种正商量是接纳他、还是乱箭齐发。
没关系了。
痛快一死要比完不成使命、夹着尾巴回到拉姆斯老爷身边好上百倍。
城门忽然打开。
“快啊!”臭佬刚扭头,便有一枝飞箭射来。
那箭是从右边半淹在泽地中、曾为要塞幕墙的碎石堆里发射的。
箭矢射穿了和平旗帜,缠在旗杆上头,离他的脸只差不到一尺。
他吓得不轻,赶紧扔掉旗帜,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进来,”那声音又喝道,“快点,笨蛋,快进来!”
臭佬手脚并用地爬上台阶,又一枝箭从他头顶掠过。
有人抓住他,把他拖了进去,他听见大门轰然关闭。
接着他被提了起来,粗暴地推到墙上,一把匕首抵在喉头。
一张大胡子的脸凑得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清点对方的鼻毛。
“你是谁?来此有何目的?快回答,否则他的下场就是榜样。
”守卫将他的头一扭,让他看见门边地上腐烂变绿、爬满蛆虫的尸体。
“我也是铁种,”臭佬撒谎道。
那个不知自己名字的男孩确实是铁种,但臭佬诞生于恐怖堡的黑牢之中。
“看着我。
我是巴隆大王之子,你的王子殿下。
”他本可报上名字,但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就是出不来。
臭佬,我是臭佬,臭名昭著,声似稚鸟。
不过,他必须暂时忘记自己的名字。
无论处于多绝望的境地,没有人会对臭佬这样的东西投降。
他必须暂时装出王子的样。
抓他的人盯着他的脸,眯眼查看,嘴唇怀疑地扭成一团。
他一口黄板牙,呼吸里有麦酒和洋葱的臭味,“巴隆大王的儿子被杀光了。
”
“我的两个哥哥死了,但我没死。
拉姆斯大人在临冬城俘虏了我,现在他派我来跟你谈判。
你是这里的头儿吗?”
“我吗?”对方放低匕首,退后一步,差点绊倒在尸体上。
“我不是,大人。
”他的锁甲锈迹斑斑,皮甲已经腐烂,一只手背上的溃疡还在流血。
“拉弗·肯宁是司令大人指派的指挥官,我只是个守门的而已。
”
“这又是谁?”臭佬踢了门边的尸体一脚。
守卫看向尸体的眼神,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它。
“他嘛……他喝了这里的水。
我不得不割了他喉咙,以阻止他继续尖叫。
这里的水会让人闹肚子,不能喝,我们只喝麦酒。
”守卫搓了搓脸,他的眼睛红肿发炎。
“以前我们会把尸体拖进地窖,地窖和地下河相通。
现在大家都懒得费事,在哪儿倒下的就搁哪儿。
”
“还是地窖比较好。
把他们留给水,留给淹神。
”
对方哈哈大笑,“地窖里什么神也没有,大人,只有老鼠和水蛇。
白晃晃的蛇有人腿那么粗,有时甚至会爬上台阶,趁你睡觉时咬你。
”
臭佬清楚地记得恐怖堡下黑牢里的老鼠,记得老鼠在他牙齿间蠕动,记得舌尖热血的滋味。
如果我失败,拉姆斯老爷就会把我送回黑牢,还要剥掉我另一根手指的皮。
“剩下多少守卫?”
“不太多,”铁民回答,“具体数目我也不清楚。
总之损失惨重。
我想醉鬼塔里还有人,而森林之子塔已经空了。
几天前,达衮·考德刚进去检查过,他说里面只有两个人活下来,而且都靠吃尸体为生。
如果您相信的话,他把两个人都宰了。
”
卡林湾守不住了,臭佬意识到,只是没人帮他们解脱。
他揉揉嘴,掩住缺失的牙齿,然后道:“我得跟指挥官谈谈。
”
“跟肯宁谈?”守卫有些迷惘。
“他什么也谈不了啦,他快死了,甚至已经死了。
我好些天没见着他……上一次还是……”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
“那谁来守门呢?”
“就他吧,”臭佬踢了死尸一脚。
这个举动让对方又笑了,“是啊,有何不可?那么随我来。
”他从墙上的台子里拔下一根火炬,用力挥了几下,直到火焰熊熊燃烧、放出光亮。
“走这边。
”守卫带他穿过一道门,上了螺旋梯。
他们上楼时,火炬的光在黑石墙上影影绰绰地闪耀。
阶梯尽头的黑暗房间烟雾缭绕,闷热至极。
窄窗上挂了张破兽皮以隔绝外面的潮气,一大块泥炭在火盆里闷燃。
房间里的气味很糟糕,混合了霉菌臭、尿臭和屎臭,烟雾中混着疾病的味道。
地板上铺了肮脏的灯芯草,角落里的一大堆稻草就是床铺。
拉弗·肯宁蜷缩在小山一样高的毛皮下打摆子。
他的装备堆在旁边——长剑、斧头、全身锁甲、钢铁战盔。
他的盾牌上刻有风暴之神的乌云手掌,神的指尖朝汹涌的大海射出霹雳闪电。
然而这纹饰已经褪色剥落,下面的木头正在腐烂。
拉弗本人也在腐烂。
毛皮底下他什么也没穿,却烧得厉害,苍白浮肿的皮肤上布满流脓的脓疮和疥癣。
他的脑袋左右不齐,有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他的脖子充血膨胀,变得比他的脸还大。
同肿起的脸颊一侧的胳膊粗得像根原木,上面爬满白色蛆虫。
看样子,很多天没人帮他洗澡或是修面了。
他的一只眼睛流出脓汁来,胡须里全是干掉的呕吐物。
“他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臭佬问。
“他在城垛上吃了沼泽魔鬼一箭。
只是擦伤,然而……那帮魔鬼在箭上涂毒,把自己的屎和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