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冰弦玉柱风入松(4/5)
还是败了。
最后便是你父亲。
你父亲的剑术与蒋听松不相上下,加之蒋听松已战了两场,他却是体力充沛,本来我们看着你父亲是要胜了。
不料蒋听松此时突然变招,使出了一套我们从未见过的天台剑法。
贫道至今想起来,那剑法大约是集天台剑法之大成,着实精妙之极,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你们洞庭剑法的克星。
”
沈瑄道:“《梦游天姥吟留别》。
”
卢澹心微微一笑:“你也知道。
”
沈瑄默默无言:想不到蒋灵骞教他的剑法,竟是当年逼得父亲惨败的利刃,难怪她说,天台剑法胜过洞庭……
卢澹心续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徒弟始终没有来,既然无人能胜蒋听松,你父亲只得让他带走《不系舟》一书。
你三师叔乐子有颇为不服,还要向前争执,也被你父亲拦住了。
洞庭派遭此挫败,脸上无光,那一夜大家毫无心绪。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到了第九日,你父亲主持为你爷爷发丧,江湖上的朋友又来了许多。
想不到蒋听松又来了,说是找你父亲算账。
他说洞庭派卑鄙无耻,手脚肮脏,阴谋将《不系舟》从他那里偷了回去。
”
“怎么可能!”沈瑄道。
“是啊,”卢澹心道,“他这话本来也没有人相信。
但蒋听松当时言之凿凿,甚至还抓了一名洞庭派第三代的弟子做盗窃的人证。
他发了很大的火,口口声声只要你父亲还书来。
两边闹了很长时间,连你爷爷下葬的时辰也错过了。
你父亲无论如何反驳不了蒋听松,后来悲愤不已,就做出了自绝的事!”卢澹心停了停,又道,“你父亲也许不必如此。
但是,失了《不系舟》一书,本来就难堪。
这倒也罢了,说什么偷盗,洞庭派的声名岂容得这样糟践。
你祖父尸骨未寒,门中就出了这样的事,传到江湖上,一世威名就全完了。
蒋听松逼之太甚,你父亲无法辩白,只得用自己的血来洗刷冤屈,以一死来证明洞庭派的清白名誉。
”
沈瑄面色苍白,声音颤抖:“那么蒋听松呢?他又怎么说?”
卢澹心道:“你父亲留下话,教师兄弟们放蒋听松走。
赤城老怪盯着你父亲的尸体看了一会儿,疯了似的哈哈大笑着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这还没完,蒋听松回天台山之后,作出了一件惊动武林的大事,将门中弟子尽数赶下山,解散了天台派,自己不衫不履地隐居起来,立誓退出江湖永不下山。
《不系舟》那本书的下落也就成了谜。
我们猜测蒋听松故布疑阵,诬陷洞庭派,自己躲在天台山练习来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蒋听松的确隐居不出,武功荒疏,不像是练成神功的样子。
不管他怎样,洞庭派是被他害惨了。
你父亲被逼自尽后,你三师叔乐子有也离开洞庭,流落江湖,只剩下吴剑知一人执掌门户,独立支撑。
洞庭派的声势,也就不能与从前相比。
至于那个小徒弟,却是再也没在江湖上露过面,至今下落不明。
”
沈瑄道:“只怕蒋听松为了夺取经书,早已害死了他吧?”
卢澹心道:“这个贫道却不敢说。
江湖上的事情扑朔迷离、似是而非、恩恩怨怨、纠葛不清,不可妄下断言。
贫道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告知你,沈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关系到你家仇的事,应当怎么做,不用我多说。
何况,唉,谁都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天台派竟然还有传人出山,只怕《不系舟》的事情要风波再起呢!”
沈瑄明白,卢澹心告诉自己这桩往事,是让他知道,天台派与洞庭派是有着深仇大恨的,而蒋灵骞的爷爷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除了撒手相思,他不能再有别的选择。
而且卢澹心分明是暗示他,蒋灵骞与他来往,说不定也是别有用心,要找什么武功秘笈。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几乎喘不过气起来。
沈瑄咬了咬牙,道:“多谢前辈指教,晚辈既然明白了,就绝不会做对不起先人的事情,请前辈放心。
”
卢澹心满意地点点头。
忽然外面“扑”的一声,院里顿时闹起来:“什么人,站住!”又有“叮叮当当”的兵刃之声。
卢澹心推开门,沈瑄也跟了出去。
却见一群庐山派弟子排成八卦剑阵,团团围住一个玄色衣衫的人。
卢澹心笑道:“何方高人造访?”
剑尖指处,那人长发飘飘,却不肯回过头来,过了半天,才道:“晚辈天台蒋灵骞。
”
卢澹心瞟了沈瑄一眼。
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他早就察觉蒋灵骞伏在梁上偷听。
这番话,他也是故意要蒋灵骞听的。
只是沈瑄不知道,听完卢澹心的话后,正作没理会处,不料就见到了蒋灵骞。
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汤慕龙早冲了出来,急急道:“蒋小姐,你……”
蒋灵骞朝汤慕龙点了点头道:“汤公子,我听说你到了简寂观,特意找了过来。
我不是来这里寻事的。
你替我求求卢真人,将剑阵撤了。
”
不等汤慕龙开口,卢澹心就挥了挥手,一群庐山弟子就退了下去。
蒋灵骞慢慢地朝汤慕龙走了过去,又慢慢地拜下。
汤慕龙赶快扶住她,脸上几乎掩饰不住衷心的喜悦。
卢澹心瞧着他二人,呵呵笑道:“恭喜汤公子啊!”
第二日一早,沈瑄就下了庐山。
楼狄飞见他心情不好,一路送他到山下,又赠了他一匹马当作坐骑,他也恍恍惚惚的不甚搭理。
眼前晃来晃去的,只是昨日情形。
蒋灵骞自从在简寂观出现,直到与汤慕龙双双拜过卢澹心,直到随汤慕龙离开,再也没看过他一眼。
她与汤慕龙骑着罗浮山的白马,并辔而去,映着满山火红的夕阳……
“她是我家的仇人,又是别人的妻子。
从今往后,我除了将她彻底忘掉,并没有别的办法……”卢澹心那一席话,已经如巨石一样压在他心上。
也不知道现在能上哪儿去,索性在江湖上任意漂流一番。
日里倒骑瘦马,信步游缰,到哪里是哪里。
那架墨额琴背在身边,勤练不辍。
大抵人心中抑郁之时,便能有佳作问世。
这一路上,《五湖烟霞引》中前四曲,练得各尽其意,挥洒自如,还剩了最难的一曲《浩荡洞庭》。
这一路走过来,不知不觉,到了湖南境内。
山岳渐渐平缓,云水潇湘,湖泽遍地。
那时湖南是马殷父子的势力范围,称楚国,也算是沈瑄的桑梓之地,可是阔别多年,连楚地方言也讲不出一句了。
这日黄昏路过衡阳回雁峰下。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呼哨,那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几乎要把沈瑄掀下去。
沈瑄轻轻腾起身来,临空翻了个筋斗,又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却是正骑着。
不想再拉拉缰绳,马却不肯走了。
沈瑄有些奇怪,使劲拉了几下,那马也只踱几碎步,万不肯再向前的。
抬头一看,路边正有一家小小的客栈,不如今夜就住在这里吧。
进店坐下,吩咐小二准备饭菜,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菜中少放辣椒。
原来湖南人嗜辣,每餐必是红彤彤的几大盘,无辣不欢。
沈瑄在江南长大,哪里吃得消这些。
领教过几回后,每次吃饭总要叮嘱过,人家看他是外乡人,自然也明白。
不过厨子好像还不很明白,那一碟炒青菜中,依然夹了五六粒鲜红的干辣椒。
沈瑄只夹了一箸,就觉得舌头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火辣辣地疼起来。
只得少许吃一点,就端起饭碗来。
忽然,小二端上一只花瓷海碗:“剁椒鱼头,窗下那位客官给您叫的。
”
那鱼头还未到面前,沈瑄就觉得一股麻辣香气热烘烘扑鼻而来,几乎呛死。
瞥了一眼,只见一碗红得发黑的油汤晃来晃去,看了就发晕。
沈瑄朝窗下那边望去,一个三十岁上下,虎背熊腰的风尘侠士笑眯眯地瞧着他,面前也摆了同样一碗剁椒鱼头。
那侠士朝他拱了拱手,就径自把筷子伸到碗里,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沈瑄明白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