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阵名鸳鸯(1/5)
陆渐始终跟在三人身后,闷闷送到庄前,忽见布衣汉子,一时惊喜交加。
来人正是戚继光,看到陆渐,上前把手笑道:“二弟,你怎么在这儿?”陆渐道:“一言难尽。
大哥你呢?”
戚继光道:“我来南京办事,听说沈先生殁了,先生与我有恩,故来祭奠一番。
”陆渐默默点头,转眼望去,温黛一行已然去远,当下叹了口气,向戚继光说道:“大哥,里面请。
”
戚继光来到灵堂,拈香拜祭。
双方礼毕,陆渐将戚继光引入内堂,二人同经患难,陆渐将戚继光视如亲生父兄,当下也不瞒他,将身世托盘相告。
戚继光听得惊讶,说道:“兄弟,你的身世如此坎坷,看来也是天意。
沈先生的志向,说不定要着落在你的身上。
”
陆渐道:“什么志向?”戚继光道:“你没留意庄门前的对联吗?”陆渐不觉哑然,对联他粗略瞧过,这时记不起来,忽听有人笑道:“天得一则清,地得一则宁。
横批可是‘四海澹然’?”
二人回头望去,谷缜飘然而来。
戚继光起身笑道:“又见足下!”谷缜也笑:“戚大将军安好。
”戚继光道:“将军二字愧不敢当,那日南京城头,若非足下美言,戚某的尸骨早就烂在总督府的大牢里了。
”
谷缜一愣:“将军听谁说的?”戚继光道:“沈先生!”谷缜越发惊讶,心想:“沈舟虚没有隐瞒此事?”他生平料敌无算,此时此刻,对那大仇人却有些琢磨不透。
陆渐按捺不住,问道:“大哥,楹联与志向有什么关系?”戚继光道:“李太白有一句诗,叫做‘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沈先生志向远大,将山庄取名‘得一’,正有扫残除秽、安靖我大明海疆的意思。
好兄弟,令尊壮志未筹,不幸身故,他的遗志,岂不要落在你的身上?”
陆渐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感慨不胜:“父亲这一生,是正是邪,难说得很。
”又问:“大哥,南京一战后,四大寇全都丧命,难道还有倭寇肆虐吗?”
戚继光道:“汪直死后,倭寇里又出了一个新首脑,叫什么‘仓先生’,年纪不大,手段却厉害,打着为四大寇报仇的旗号,声势比起四大寇还要浩大。
更可虑的是,我军精兵,多在苏浙二省,倭贼避实就虚,常在闽省两粤出没,我军一旦赴援,它又乘船直扑浙江,如此声东击西,闹得沿海诸城十室九空。
”
陆渐与谷缜对视一眼,已猜到“仓先生”的来历,深悔当日一念之仁,放过了宁不空,当下问道:“大哥和这支倭寇交过锋么?”
戚继光道:“我近日在外练兵,未能出战。
”顿了顿,又道,“二弟,你还记得当日我兵败之后,与你说过的话么?”陆渐道:“记得。
你说了外省兵多有弊端,要想根除倭寇,非得本乡本土的父子兵不可。
”
“然也。
”戚继光拍手道,“承蒙胡总督与沈先生采纳此策,近日与我钱粮,前往义乌召集本乡百姓,训练一支子弟精兵。
”
陆渐精神一振,问道:“有多少人?”戚继光道:“三千有余。
”陆渐皱起眉头,摇头道:“太少,太少!”
戚继光笑道,“兵不在多,贵在精练,古时有一位将军,只率三千人马,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
“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谷缜插嘴笑道,“戚将军说的可是白袍陈庆之?”
“正是。
”戚继光喜出望外,“谷老弟也读史书?”陆渐奇道:“白袍陈庆之是谁?”谷缜道:“他是南北朝时的名将,擅长用兵,爱穿白袍,横行河南之时,敌军一见白袍,便会逃之夭夭。
”
“元敬不才,敢效古人。
”戚继光慨然道,“三千丁勇虽少,但若训练得法,荡平倭寇,绰绰有余。
”
谷缜一转眼珠,笑道:“那么戚将军不在义乌练兵,到南京来做什么?”戚继光苦笑道:“来做叫花子。
”其他两人面面相对,陆渐怪道:“这话怎讲?”
戚继光道:“胡总督请来的饷银,只有两千多两,别说军饷不济,兵器盔甲也置办不起。
如此下去,这练兵之举必成泡影。
我来南京,就是讨钱来的。
方才见过胡总督,他也犯愁,说是今年闹灾荒,银钱短缺,给我的多了,别的将领必然嫉恨,况且练兵之事,成效未著,多拨银子,其他人必然不服。
总之话说了一堆,钱却没给一文,看来这一趟我只有空手而回了。
”
谷缜听到这里,嗤嗤发笑。
戚继光皱眉道:“足下笑什么?”谷缜笑道:“有道是清客总督、叫花子参将,肥了中间,苦了两头。
”
戚继光道:“此话怎讲?”谷缜道:“胡宗宪和沈舟虚都是明白人。
练兵是长远之计,他们岂能不知?是以给你的粮饷也只多不少,决计不止两千两,只不过从总督府拨下来,都司、佥事、镇抚、知事、总兵一干人,大雁眼前过,岂能不拔毛?这还只是常例,还有一些不常之例,掌管文书的都是师爷幕僚,写账簿的时候,大笔一挥,几十两的零头老实不客气都进了自家口袋,这么七折八扣下来,十两银子,落到将军手里,能有二两三两也不错了。
”
戚继光往日不曾独当一面,不太明白军需财物,听谷缜这么一说,一拍桌案,怒道:“如此贪贿,胡总督就不知道?”
谷缜摇头道:“胡宗宪不是不知,而是全知。
官场这地方,知道的越多,忌惮就越多。
他那些下属,个个都有后台,看似一个小官儿,说不定就是尚书的同年,阁老的门生,王爷的奴才,御史的连襟,从你这里扣来的钱,十有八九都上缴进贡去了。
胡宗宪追究起来,还不满朝树敌吗?事到如今,也没奈何,唯有假装糊涂,跟你打马虎眼儿。
”
陆渐叹道:“胡总督欠思量了,为何不直截了当地拨给大哥?”谷缜摇头道:“军饷拨发自有一套规矩,须得自上而下,层层转拨,层层监督,以防有人拥兵作乱。
你说,自古打仗打的是什么?兵法?谋略?非也,非也,打得都是钱粮。
当皇帝的用兵打仗,不必亲临战阵,只需握住银根粮道,就能运筹帷幄,遥制万里。
胡宗宪政敌不少,倘若不按规矩,直截了当拨给戚将军,今日拨了,明日就有人给他扣一顶‘养兵自重’的大帽子。
”
陆渐倒吸一口凉气:“那还怎么打仗?”谷缜苦笑道:“官场文章不好作,做事的时候,绕过官场,或许事半功倍。
有句话我不该说,沈舟虚若在,以他幕僚的身份,事情好办许多。
他这么撒手一死,胡宗宪无异于断了一条手臂。
”说到这儿,见戚继光神色忧虑,忽又笑道,“戚将军,你如今还有多少银子?”
戚继光道:“二百多两。
”谷缜道:“我有一个法子,戚将军可愿采纳?”戚继光道:“什么法子?”谷缜道:“戚将军将这二百两银子交给在下,我拿到生意场上周转周转,为你凑足军饷如何?”
“好啊!”戚继光惊喜道,“但不知要周转多久?”谷缜笑道:“不久不久。
只是将军须得答应我两件事,要不然,这生意可做不成。
”戚继光道:“请讲。
”谷缜道:“第一件事,我如何周转银钱,将军不得过问。
”戚继光道:“这个容易,但须不违国法。
”谷缜笑道:“《大明律》漏洞百出,我要想违背也不容易。
”
戚继光听得一愣,谷缜不待他明白过来,抢着说:“将军答应第一件事么?”戚继光只得点头。
谷缜道:“第二件事,让我做你的军需官,贵军一切兵器粮草,全都由我采办,无论好歹,将军都要接纳。
”
戚继光笑道:“戚某如今光杆一个,但凡粮草兵器,无不欣然笑纳。
”
“成了。
”谷缜一击掌,“将军何时返回义乌?”戚继光道:“今日动身!”谷缜起身道:“很好,陆渐,咱们也今日动身,去瞧瞧戚将军的新兵。
”
陆、戚二人同是一惊,陆渐道:“这样急?”谷缜点头道:“十万火急!”陆渐瞧他眸子有神,忽地点头道:“好!”戚继光本来心有疑惑,一想二人愿往义乌,欣喜又盖过疑心,拍手笑道:“若得二位相助,何愁功业不成?”
陆渐忽道:“谷缜,走之前,跟妈说一声。
”谷缜道:“你只说出远门,别的不要多说。
”陆渐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两人前